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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大唐命妇之制,已婚、拥有正妻身份的女子若要封为国夫人。那么她们的丈夫,或者是从一品以上官员,比如太子太师、太傅、太保、司徒、司空之类。或者是拥有郡王爵位或国公勋位的官员。
高峻是兵部尚书、是正三品。那么柳玉如即使有爵位,最高也只该是个郡夫人。但她这个“瑶国夫人”的封号,实打实的是个一品。
如果阁老的夫人在世的话,也可以是一位国夫人。也就是说,目前整座高府,连兴禄坊高府和永宁坊高府都算上,只有柳玉如这一位国夫人。
夫人崔颖的爵位是个五品县君,这是她在高审行出任四品长史之职时获得的,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获封。往后,崔氏也不算正妻了,估计也就到这里为止。
这个品级与谢金莲、樊莺、思晴直至丽容、苏殷等七个人是一样的。这样,崔颖与崔嫣这对母女,都是五夫人,也都算侧室,也都是县君。
除此之外,四伯高真行是从四品上阶的亲王府长史,她的夫人已经是一位县君夫人。
都护府长史高岷是从四品上阶,她的妻子丁氏极有可能获封县君。而高府其他的两辈夫人们,在近期就不必想了。
但高峥的妻子安氏一直对此不大舒服,私下里曾对丈夫说,“这算什么?哪有侧室还封夫人的!”
高峥道,“你操这心干什么?人家的县君也不是抢来的,是皇帝所封。”
安氏说,“但你就不知争取争取,早就到吏部衙门里任职了也不见起色。你看看这些年,高峻蹭蹭地往上升,而你还是从八品下阶的吏部主事!”
高峥苦笑道,“我就是再升职,你也封不到国夫人吧?”
安氏与柳玉如彼此差着太多,心里除了羡慕,连嫉妒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她怂恿丈夫道,“你看看人家长孙润,还不是有高峻照顾,一年多功夫就到了马部郎中了。”
高峥不语,他妻子又道,“有多少国公的儿子连个好差事都轮不上?为什么人家长孙润就行?你与高峻是堂兄弟,为何不去求一求他?有时傻干是不行的。”
高峥不好意思,对妻子道,“吏部就是抓吏治的地方,我在吏部,怎能够走这样的门路!传出去让人笑话。”
安氏没好气地道,“你们是兄弟之间正常的走动,谁会笑话?有些人想去还找不着门路呢!你看看人家高峻,月俸五千一,加上杂用就是六千。而你每月月俸只有一千三百,外加食料和杂用五百五,总共才一千八百五。”
高峥笑道,“你帐码倒清楚!他六千怎么的?当我稀罕!高峻府上九位夫人一分,一人只得不足七百钱。而我这一千八百五可都是你一个人的。”
安氏道,“你只看到了这些死钱,却看不到人家在西州蚕、桑、织绫业的那么多股份!再说,谁去永宁坊求个好差事不得带些钱过去?但谁求你呢?”
高峥自始至终也拉不下这个脸开口,但安氏就坐不住了。先与她婆婆——老三高纯行的夫人商量,她婆婆竟然也支持。
她婆婆对媳妇嘀咕道,看到没有,你祖父过世后,再大的家业早晚也要分的,高峻已经单独立府了!也只有你这样的有心人、才会事先想到这些!要依我看,以后高府顶门户的人物也就是高峻,我赞成你们小一辈人多多走动、拉拉近乎!
但去了就不能空手去,高纯行的夫人说,“少了的话,在我们高府是拿不出手去,但太多了又见外,求人的味道太浓了……”
……
高峻从营州回来后,第一天上朝,朝堂上便都在议论高丽前线传回来的捷报。唐军克占苏南城、木底城,皇帝很高兴,但又不知这个苏南城和木底城是个多大的地方,因为从未听说过。
于是,由兵部职方郎中呈上来高丽地图,皇帝伏案在地图上边搜寻,好半天才找到这两处地方,是高丽在清川江上游腹地的两座小城。
“兵部,如何看高丽战事的进展?”
李道宗和褚遂良等人从皇帝的语气里已经猜到几分,他对李士勣的战事进展不大满意。
这是皇帝在朝堂上第一次问新任兵部尚书的话,身为皇帝陛下面前的红人,高峻怎么评价高丽战事,对李士勣的影响总不是毛毛雨。
不过褚大人猜测,李士勣是卸任的兵部尚书,被高峻小小年纪来接任,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有些想法。
但李士勣老谋深算,这次在战场上表现得也是有些过分了,他是和谁玩呢?!要是他褚遂良领军的话——也许——他褚遂良总会奋力一些,以示心中坦荡、未受卸职一事的影响。
但李士勣就敢,两份捷报居然都让皇帝陛下伏案找了半天!
当然,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也许推进得慢些、正好说明了前方打得辛苦。有道是奇奇得正,李士勣玩出这一手,非胆大而自信之人不能为之。
但也恰恰说明,英国公李士勣对于自己离开兵部,着实是有些不满的。
李道宗也想,这次自己在营州,操心费神地筹措军需,又有高峻上任后亲自跑过去一趟,万一陛下对战事不满意,那就连自己与高峻也不会太舒服了。
而赵国公长孙无忌深知皇帝看人、问事之道。陛下问的是前线的战事,其实也在看高峻的表现。
高峻若是在此时说些负面的评价,总得有个一二三四才行,不然,难免给人留下一星半点儿、借机踩踏前任的感觉。
这对高峻总是不好的。
但偏偏李士勣这一次就给了高峻踩他半脚的机会!长孙大人对李士勣再了解不过,他这是给新任的兵部尚书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而且问题正是由皇帝亲自问出来。
那么也算是这一老一少两个人、隔着千里之遥的一次不着痕迹的较量了。
因为与高府的渊缘,长孙大人生怕高峻在临机的应对中说些不好的话。因为李士勣随后便可能、也有能力突然发力弄出个大捷来,那就把高峻兜到里面了。
他认为,一位精于朝堂应对之道的重臣,对陛下的这个问题,只能有一种回答、才不会落入后面的被动。
但高峻会怎么做?
上下之间一问一答,时间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想给高峻些暗示也不可能来得及。长孙无忌往对面去看他时,高峻已经出班对上奏道:
“陛下,是不是觉着这两个地方不大好找?其实,微臣在底下也找过了半晌才找到!”
皇帝一笑,问道,“如何看?”
高峻道,“臣以为,英国公此次的楔入点十分高明!高丽侵入新罗,有损我们对高丽、百济和新罗的制衡之道,大唐此次出兵重在警示、不在占地。搔盖苏文些痒痒,让他知道知道,大唐对他擅侵新罗是不高兴的。臣以为,英国公并未一上来便大刀阔斧,选择高丽北部重镇倾力而战,正是恰到好处地理解了陛下的意图。”
皇帝听了不住微微点头,长孙大人暗暗地长嘘了一口气,但皇帝又问:“那么兵部对于接下来的战事走向如何看待?”
高峻道,“陛下,微臣义兄薛礼将军从前线也有消息传来,大军所占的苏南、木底两城,其实我们并未动用四万大军,只是英国公安排一千人、进入高丽地盘上征集粮草时、顺手牵羊占过来的。”
皇帝眨着眼睛,这个他可真不知道。
高峻道,“我们未动根本。大军以高丽之资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盖苏文不从新罗撤兵,我们便小刀切他而食,强军固本。盖苏文回兵,不值。不回兵,难受。这不正是我们此次出兵的本意?”
皇帝又点头,“那是自然,不然朕就不会只派四万人马过去了!”
高峻又道,“陛下问接下来的战事走向,微臣不在高丽,不好妄加猜测,但战事的大趋势,总还可以说说,对与不对就不敢说了。”
“但说无妨!”
“英国公久在军阵、熟知兵法,如果盖苏文匆忙回兵北向,恐怕英国公早就在等着他了。而新罗很可能在高丽军身后动作,盖苏文占不到便宜。而他一定也不傻,我们未动他重镇,让他为几处贫瘠、偏荒之地与我们拼命有些不大可能。他多半也能猜到我们此次出兵的原因其实是意在新罗。微臣以为,恐怕他最后会乖乖从新罗撤兵,转头再向大唐示好,求我们放过他。”
“之后呢?”皇帝问道。
“之后,为向让盖苏文明确知道我们的用意,我们所占的几处小地方尽可撤出——派兵把守太不值了!而从那里筹措我军所需,则是个不小的便宜!”
皇帝问,“那么你来预计,盖苏文大概何时会对我们示好呢?如果他服个软,朕是不介意放过他的。”
高峻躬身道,“恐怕要等海路上、左武卫大将军牛总管也有一些小小的斩获,才能让盖苏文下这个决心。”
皇帝大喜,“好!我们试目以待!但户部,上次朕让你们总帐,不知是什么结果!”
户部奏道,“陛下,十八年讨伐,十五万大军耗银四百六十万两。十九年至二十年讨伐,六万大军,又有海路两万并进,耗银二百四十五万两。而今年战事尚未结束,目前看已耗……”
“多少?”
“已耗一百二十万两。不过,自兵部高大人上任之后、除所支出的最后一笔四万两之外,至今还未再有开销!”
……
晚上,高峻从兵部衙门回来时,柳玉如正在生谢金莲的气。
三伯家的嫂子安氏来的时候,柳玉如正与樊莺、思晴、崔嫣出去练马。高峻从营州带回的小白马经过调理已经恢复了元气,崔嫣急慌慌地要出去骑一骑,所以她们就一起陪着出去了。
恰在这时,安氏过府来串门子,她先看望过五婶崔氏,给崔夫人带了一匹上好的丝绢,然后就到内宅来。
崔颖认为她们是小一辈的妯娌说话,自己掺和着不好,也没跟过来。
正好是谢金莲在家,当然就是她出面与三嫂说话。
安氏与谢金莲很热络,问她西州的事情。对于谢金莲所说西州之事充满了好奇与憧憬。
然后央求道,“我听说西州的彩绢是很有名的,东市也有出售,往常我也买了来收藏,但那些新近出来的花式我却心痒得很,你能不能替我求些紧俏的花样?”
谢金莲道,“三嫂你见外了,这有何难?苏姐姐和丽蓝姐姐都在那里,只要我一封信到,保证最新花样的给你弄过个三五匹来。”
安氏道,“那是最好,先定三匹最新出来的,我这就把钱留给你,你千千万万可不要忘了。”
说着,便拿了五百两银子,硬塞给谢金莲。谢金莲说,“哪能用得了这么多?!”但安氏道,“不在钱,只要新颖。”
一匹生绢的时价是四百七十文,而西州的彩娟在长安的东市,要卖到两千六百五十文一匹。
谢金莲听了心里算帐:三嫂只要三匹,那么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两银子,对安氏塞过来的银子,谢金莲说什么就不想往外推了。
两人再说了几句闲情,安氏便诉起苦来,说三哥高峥在吏部抄抄写写的,辛苦不说,也没什么身份。她身为高府中的媳妇,也脸上无光,到永宁坊来恨不得躲着人走,为此她都不知伤心过多少回。
谢金莲听不出对方的话里意思,只是说道,“这个……也不能强求,你看我就不在意峻是个什么职位,总之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安氏暗道,你只是个侧室,也能有个县君,当然不会在意了!若我家高峥也做到三品,难道我就不会像你这么说?
但好在银子送到,完成一件大事,安氏起身告辞,并邀谢金莲这几日到她那里说话。
柳玉如回来后一听这件事,当时埋怨道,“金莲!你也不过过脑子,一见大钱就眼开心活。摆明这是三嫂过来说三哥职位的!让峻怎么做?给她办了事情,怕别人说我们一入长安便搞闲篇儿。不给她办,又抹不开面子。你以为三嫂算不过帐、用五百两银子让你捎三匹绢?!”
谢金莲委屈地道,“我我哪里想到这么多,让我管家,我可不就只认得大钱?可让姐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棘手了,我这就给三嫂把四百九十两银子送回去!”
崔嫣听了挖苦道,“谢姐姐,你可真是还没从钱眼儿里钻出来,我们高府一家人,三嫂让你捎三匹捐,你就拉得下脸来留下她十两?”
谢金莲脸一红,“这么说送还送不回去了!”
正说着,高峻回来了,府上赶紧开饭。柳玉如人都端起了碗,但还是气鼓鼓的。崔夫人听了,也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高峻擢拔长孙润上来,一下子升了三阶,过程她都看到了。有两位国公、一位王爷作证,又是情势所然,谁都说不出什么。而且无形中进一步拉近了长孙府与高府的关系。
而且还不显山不露水。
但高峥就不成了,别说高峥在吏部只算个下层文职,一是没什么出色的建言,二是没什么露脸的业绩,让高峻怎么做?
就算高峥有什么出色的表现,身为兵部尚书的高峻,也不大可能伸手到吏部去啊!
看着谢金莲难受的样子,崔氏既替她难受,又觉着她傻的可爱,只是不知高峻要怎么说。她见高峻并未生气,而是慢悠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