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Chap.2:阿尔斐杰洛 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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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空气凝滞不通,有股闷热的感觉。这地方,应该是一个处于地下的房间吧。

    不,如果从形状和构造进行判断的话,它更像是一个挖空山体之后,开凿出来的巨型巢穴。

    空气虽然没什么流动的迹象,却也没有狭窄空间的压迫感。周围并不黑暗,而是被柔黄的烛光充分照耀着。

    总之,这无法简单地以房间来形容的巢穴,无疑是一项几乎不可能靠人力完成的神奇建筑。恐怕就连创造了古埃及的法老金字塔、或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这些堪称为世界奇观的古代充满智慧的工匠们,都很难将这一工程复制吧。

    穴内的空间异常广阔,分割成数以百计的小房间。犹如数百颗石榴籽,紧密地堆叠在一起,形成完整的圆形大空洞。其高超的建造工艺,令人叹服。

    遍布着密密麻麻房室的巢穴,在每一个独立的小房间里,都居住着三到四名女性。她们睡觉的床榻,梳妆的镜子、桌椅,照明的烛台,以及所有的家具,全都由金子打造,显露出豪华奢靡的气派。房间没有门,只有微微透明的金色薄纱互相交织着,充当门帘,将室内与室外隔开。重重的帷幕漫天飞舞,遮掩住一个又一个房间,使里面的一切都处在半遮面的状态下,引人遐想联翩。

    不过,房间内的真实场景,却一点都没有外表所呈现出来的那般浪漫和唯美。洞穴的空气中,不断地飘散出糜烂而甜腻的香料气味,仿佛是一片充满了堕落气息的欲望之所。

    时常有呻|吟声穿透过薄薄的帷幔,传到外面来。此起彼伏的淫|秽之音,流动在空气里,层层叠叠地散播开来。光是听到一点点这样的声音,都能让人催生出无限的渴望,忍不住把脚步踏入进去。

    而那些慵懒地躺在床上的女人,不就像是等待着嫖|客光顾的娼|妇吗?可若是计算她们工作的时间和招待客人的频率,那些趴在她们身上的男人们,仿佛也像是这里的住客,长期与她们被迫同居在一起似的。

    赤|身|露|体的男男女女相互交缠,成群地进行交|配,好似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动物。

    在这个地方,能感受到的,只有人类最原始的肉|欲。除此以外,再没别的东西了。

    因此,眼前上演的种种景象,就是一副堕落的长画卷。

    双手背在身后、挺拔地站立在洞穴进口的男子,正带着欣赏的表情,观看眼前的迷情画面。他的神态和举止非常淡然,仿佛是一个检察官,在查看试验品完成指标的效率。如果说,一定要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某种超出一般情感的异样的话,那也绝不是因为这些足以刺激他感官的画面给他带来了愉悦。那暗含着兴奋的眼神,只是纯粹地等待着一盘盘惹人嘴馋的美食尽快烧熟、端上桌面的那一刻吧。

    这名男子,就是刹耶王。而他所在的地方,正是他一手创立的“培育室”。

    千百男女,日日夜夜地在这个建于地下大空洞的培育室中挥汗如雨。男人频频出|入女人的体内。灵与肉的交融,带来销魂催|情的呻|吟。整个洞穴,都被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充满了。

    伫立在培育室入口,刹耶想起从前在这里上演的场景,与现在有着惊人的相似。曾经,云集在他麾下的女性军士,都被禁锢在这一个个环绕着纱幔的房间里,好似慰|安|妇一样,仅仅作为给男性军士泄|欲的工具生存着。他偶尔会来看望她们,而她们,则会朝他伸出手,作出邀请的姿态。尽管被首领无情地对待着,但倘若能与刹耶王共度一夜春宵,那将是无上的光荣。不过,带着温柔笑意凝望着她们的男子,却从未牵起过其中的任何一双手。

    而今,被奴役在培育室的长住客,调换成了另一批人。数量近千,有男有女。这些人对刹耶可没有任何崇拜的感觉,而是深深地惧怕着他。因为,他们连生育的工具都算不上,只是果腹的食物而已。

    “人类还真是麻烦的生物啊。从受孕到出生,每一胎就要用上近一年的时间。成长为能被搬上餐桌的重量,要浪费掉好几年。而要等生下来的下一代性成熟到能够循环利用的程度,又要再等上数年。更不要说,大部分的女人,一次只能产下一胎……这漫长的过程,等起来真让人心焦啊。”

    充满闲情逸致的口吻,简直就好像在品评一道菜美不美味似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

    与“王之眼”宾站在一起,依旧侍奉于刹耶王身侧的将军华伦达因,在听到王的叹息后,朝他跨近了两步。

    “不管怎样,只要能缓解我军的饥饿问题,再长的等待也是值得的。”

    刹耶移开关注实验品的目光,回过头,朝他微笑。“啊,华伦达因,你总是这么有耐心。”

    对于王的评价,华伦达因却好像有所不满似的,略略皱起了两条银色月牙般的细眉。“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您应该了解啊。”用一种近似于邀宠的口吻,美丽的银发将军呻|吟般地说着,“我啊,最喜欢八岁以下的男童了。完全没办法耐着性子等他们长大。青涩的果实,最美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几口,然后整颗吞噬。”只见这位美男子,像品评大餐的美食家一般舔了舔嘴唇,“当然,如果没有这样的货源,男婴也能凑合。不过啊,还是维持在六七岁左右的状态最好了。一旦超过岁数,肉就会显老。我就不要吃了。”

    每次华伦达因提出他的这个观点,刹耶都觉得很有趣。总是一面忍不住地在内心感慨八岁男童的肉怎么会老呢,一面用讨好的口气哄他开心。每当与华伦达因调情时,刹耶从来不介意放低姿态。

    “尽管你很挑食,不过你的口味,还是最容易满足的。六七岁的小男孩很快就能长大的,不是吗?哪像奈哲、沙桀那些人啊,偏偏喜好有风韵的成熟女人,还有钟情于花季雨季少女的文坎普达耳。要达成他们对食物的条件,可得等上好多年呢。”

    宠溺地凝视着银发的爱人,再看向培育室里被不断侵犯的女人们,刹耶王满含笑意的赤红色眸子里,看不出任何险恶或淫|邪的光芒,真诚得仿佛在欣赏一副高雅的画作,口中所言及的话题,就好比是在与周边人探讨画里姑娘的长相一样。

    “这么说起来的话,还要数米竺勒夫的口味与我最相近了啊。”

    随意地用仿佛品酒一般的口吻这么说着,华伦达因脸上天真的表情,好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童。虽然总是对周遭除了王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不过其他同伴对食物的偏好,他还是有点了解的。据他所知,最能引起米竺勒夫食欲的,当属尚未发育成熟的男孩子了。不过这段日子,米竺勒夫能享用的美食种类,应该是五花八门的吧。一想起正在执行外勤工作的那个同伴,华伦达因就不免有点羡慕。他把目光倾注在指派米竺勒夫出去做任务的刹耶王脸上,不由想起来,他深深爱慕着的这位王,对任何年龄段以及不同性别的食物,倒是来者不拒。

    虽然对华伦达因的个人喜好,刹耶从不干涉,不过,还是有对他进行嘱咐的必要。

    “你的这张嘴啊,是所有人里面最挑剔的。可是谁叫我如此深爱着你呢,所以,完全不舍得让你饿着呢。对你的食物供给,总是快过其他人。但是啊,我也不想把你给宠坏了。”刹耶的手,轻轻划过华伦达因优美的下颚,用一根手指抵住它,半强制性地迫使他把头抬起,对上自己的目光,“在享用男童的时候,要记得把他们的神经纤维挑干净哦。”微微附在将军的耳边,王低沉的声线,犹如在吟唱一首情诗。“我虽然对任何食物都不会有所抗拒的,却唯独不喜欢与幼童做|爱呢。”

    “唯有漂亮的男人,能让您动情。这我当然是知道的。”

    遵从般地回答道,华伦达因的眼中闪着迷离的光彩,像一朵娇羞的花儿似的,把头垂搭下来。看着如此模样的爱人,那张惹人怜惜的俊俏脸庞,刹耶王不禁被牵动起疼爱他的欲望来,于是满脸笑容地搂住了他的肩。

    房室内,生命受威胁的苟且男女,与洞穴外,彼此相拥着的甜蜜恋人,形成诡异的鲜明对比。凡是看到这样场景的人,所能感到的,只有深入皮肤、直抵骨髓的恐惧吧。

    这些年,一直致力于解决族内粮食紧缺问题的刹耶,在爱将卜朗彭逝去后,将这项重任交给了米竺勒夫。放弃东方的诸国,把眼光投入到更为偏远的地方。在一些卡塔特的势力难以触及的穷山僻壤的村落里,米竺勒夫诱拐成批的年轻男女,把他们运回基地,囚禁在培育室,就这样,构成了这一副副淫|秽不堪的画面。

    原先,用来扩军的生育计划,早已被刹耶王终止了,改为如今的这项培育食物的新计划。他让被掠来的年轻男女们生活在一起,迫使男人不断地侵犯与他们同住的女人,确保她们每一个人都怀上孩子。培育室里的人质被强制结合,维持着一年至少一胎的生育率,批量生产用以解决军粮短缺危机的食物。这项计划,在族内已开展了近二十年。从最初启动到现在,已经为刹耶军囤积了相当数量的粮食储备和新一代的生|殖工具。

    人质间的交|合,是非常频密的。一天内,除了睡觉和吃饭,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过着比牲口更为低贱的生活。一些男人由于高频率的性|行为,身体长时间处于亢奋的状态,因此纵|欲过度,逐渐丧失了正常的性|能力。这些不能再使女人受|精的无用者,和年纪渐长、超过生育期的女人们,卸下了繁殖的任务,被送出培育室。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更为残酷的命运。所有的弃子,都将作为食物被送上餐桌,供给族人们分享。在哀嚎与剧痛中,迎接丑陋不堪的死亡。

    宾孤单地在一旁站着,视线低垂。在互相说着情话的王与将军中间,他的存在好像显得很多余。这么算起来的话,刹耶和华伦达因有时候确实会在培育室的香艳场合下,与作为背景的男男女女们干起同样一件事情来。宾在犹豫,是不是应该退下。突然,他蓝色的眼睛微微一闪,眸色变成了一片深沉的灰暗。眼底的画面,变幻无穷,好像一眼就眺望到了远在无数英里以外的场景。

    对于突然观测起远方动向的宾,王和将军仿佛压根没注意他的存在。他们拥抱在一起,动情地接起吻来。尽管浑身的欲|火都已被点燃,不过理智依然尚存,还没有要就地发泄的打算。拥吻了一阵后,他们分开了,继续欣赏培育室里的放纵之景。男女交|欢的画面,虽然激情四射,但是看多了,也难免会觉得千篇一律,没什么意思。随意地视察了一会儿,两人感到无趣,挪了挪脚步,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庞大的培育室洞穴,迎来了第四个探访者。

    绿发金眼、带着硕大的金耳环、一身银色戎装的女将军南,踏着充满节奏的步伐来到洞口,单手抚心,屈腰朝刹耶王行礼。

    这个见面的地方有些微妙,接受女将军拜见的王,与拜见王的女将军,心里都盘旋着同样的想法。

    以往,刹耶的军队,只以男性作为战力。虽然达斯机械兽人族的男女之间,在力量方面并无差异,但是女性在刹耶阵营的地位一直都很低下,通常只是以负责繁殖的容器般存在着。

    投靠刹耶王之后,南就成为了这个阵营里唯一不需要被送进培育室的女性。也就是说,刹耶承认了作为一名女性的南的身上,具有除了生育之外的其他品质。这在以男性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刹耶军队中间,也算是特殊的恩待了。

    刹耶王给予投奔了自己的这名女将军的待遇,向来是非常宽厚的,甚至到了连追随刹耶王的嫡系亲信都感到不满的程度。霏什、文坎普达耳等人时常向王进谏,劝他务必要对降将加以防范,但每次都被刹耶用微笑化解了。多年前,刹耶王解散了培育室里的所有女兵,把她们编成一支队伍,交给从不统领军团的华伦达因和南这两位将军共同管辖。腾出来的培育室,如今住进去的都是由卜朗彭、米竺勒夫先后劫掠而来的人类男女。

    对于刹耶的优待和信任,南自然是能够深切地体会到。不过,在归属刹耶阵营后,她一直都无法接受培育室这个地方。尽管自己可算是唯一的例外,不必堕入这羞耻的繁殖场,侍奉男人。然而,刹耶对他麾下女性兵士的安排,总是让南感到强烈的不舒服。至于另一项不满,就是刹耶王虽然给了她不俗的待遇,但是却极少派她出战。现在,她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出战的权利,才会到这个她从不肯踏入半步的肮脏之处,来寻找刹耶的。

    “南,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里?”

    刹耶转过身来,朝她递去饶有趣味的目光。虽然早就知道她来的目的,不过还是假装惊讶地问候了一声。这个女人来到自己的身边也有好多年了,却一次都没有来培育室看过。对于刹耶把全部的女兵都投入到生育计划之中的作法,南始终持着排斥的态度,这一点,他是能够觉察到的。

    南略略俯首,然后抬起头,尽量让眼睛的高度保持在与刹耶王平视的位置,一脸刚强地表示道,“我是来请求出战的。”

    “出战?”刹耶把眉一挑,做出一个不解的神情,“现在,局势那么平静。哪里需要战斗啊?”

    南的目光十分专注,动也不动地盯着悠然问话的首领,“连米竺勒夫都接受了外派的任务,而我却要时时留守在大本营。”感到被冷落的女将军,露出愤懑的表情,“王,我实在无法接受。”

    “你能时刻保持如此高昂的斗志,我很欣慰。在这一点上,你几乎是全军的表率啊。”夸讲了一番后,王的神情,回归他最经典的微笑。“但是,筹粮的工作,只需一个将军就够了啊。”

    望着好像在装傻般搪塞自己的男子,南依旧不依不饶。“您曾经说过,要对卡塔特的首席采取措施的。可是您空有想法,却毫无实际行动。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做决断呢?”

    这番气势凶猛的问话,让侍立在王身侧的华伦达因有点不满,斜睨着南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嫌恶。这女人对任何人说话,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腔调。就算在王的面前,也时常不知道收敛。但是,对于南急躁的脾气,刹耶却似乎很有耐性。即使感受到南略有些发冲的语调中流露出来的不满,他依然笑得宁静而优雅。

    “霏什军团里,有个叫柴科夫的老兵,你听说过吗?”

    话题的转向,让南暗自吃惊。虽然觉察到王话中有话,可是南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忽然提到这个人。

    “我没有印象。”她僵硬地摇了一下头。

    “那你可得记住他。因为这个家伙,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刹耶歪着头,慢悠悠地说道,“据说,他已经1689岁高龄了。当然,这是扣除掉冰封假死的那段岁月之后的数字。需要注意的是,这不是孤例。与柴科夫年岁相当的老兵,在每个将军的军团里好像还存在着不少。霏什曾详细地统计过我军老龄化的程度,前两天刚跟我汇报过。听完他的调查,我几乎是不敢相信。”

    王慢条斯理的回答,使南的情绪显露出毛躁的迹象。“可是,这与我的请求有什么关系呢?我实在不懂。您能明示吗?”

    “柴科夫等人的存在,说明一个道理。”刹耶的眉梢不经意地挑动了一下,用玩味的眼神注视她,“我们进化了啊。”

    “什么?”一脸惊愕的女将军,忍不住叫了一声。

    挂着天使般的微笑,刹耶好像在开导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对她说道,“从前,还以能源为食粮的时候,我族的寿命普遍维持在1000岁到1500岁的范围里。一旦超过巅峰期,身体就会慢慢衰弱,直到能量枯竭而亡为止。而现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经历了极为漫长的演化,我们的寿命随着习性的改变,逐渐增长了起来。或许我们并不会像阿迦述坚信的那样,最终退化成人,而是进化成为永生者呢。照目前的趋势发展下去,很可能只需要保障长期摄入足够分量的人肉,就能延年益寿,保持永生的状态。所以啊,为什么要如此着急?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慢慢等。”

    听完这段不可思议的论调,南的表情有所变化,好像一个愚笨的学生,经老师提点后突然开窍了一样。瞪大的金褐色眸子里,是震惊中带着不甘心的复杂神色。看到她似乎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刹耶王带着满意的笑容走到她面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拍打了两下。

    “而且,说起对那个首席下手,也实在有点难度啊。”他知道南不可能轻易接受自己的那个说法,决定把更直白的原因透露出来,“我吩咐过米考内他们密切注意那男人的动向。不过,这阵子龙王似乎一直没派他外出做任务。探子们见不到他呢。另一方面,龙族对密探的防范力度,似乎也在增加。我方的勇士们,在龙术士白罗加的盘查下,每个人都顶着巨大的压力,稍不留神就可能露出马脚。严峻的情况,很让人揪心啊。”

    刹耶王展开述说的时候,南正竭尽所能地压抑着心中的沮丧和失望。以米考内、谢迩登为代表的己方侦察兵,潜伏在敌人的阵营中,时刻进行着监视工作。据说他们近两年已换了好几次新的寄宿体。既要躲避白罗加的追查,又要想办法窥探到深居在卡塔特山脉的首席的近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就如刹耶所表述的那样,眼下最头疼的,就是没办法把那个男人引诱出来。

    对于刹耶提出的难题,南也是想不出任何解决的良策,只好冰冷着一张脸,默不作声了。

    华伦达因瞟了一眼南的表情,然后走到王的身边。“龙王没对那男人委以重任吗?”回忆起自己对杀死卜朗彭、惹得王伤心难过的那个人类的厌恶感,华伦达因额头的筋脉就开始挣扎着凸显出来,不停地跳动了。

    “看这情形,似乎是要将他长久地养在山上呢。”略微叹了口气,刹耶王恢复平常的笑容,望向银发的爱人,说道,“龙王恐怕也觉得那个男人极难驾驭吧,一定要让他身处在自己目所能及的地方。”

    “那就引蛇出洞。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华伦达因语气森凉、异常肯定地说。他很少为与他不相关的事情操心,也很少向刹耶王出谋献策。但是,如果能尽快拔掉这根刺,让王开心起来,他自然是无比乐意。“王,在‘绿色祷告者’之中,挑一些合适的人选,让他们为您排忧解难去吧。”

    忽然间沉静下来的刹耶,心事重重地抱起了胳膊,似乎在考虑这计划的可行性。时刻留意着二人讨论的南,闷闷不乐的脸颊也顿时掀起了一阵期待,快速地把视线投过来。不过,就在刹耶王准备回话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宾突然插嘴了。

    “这次或许不需要折损我军的兵力。有现成的诱饵为我们办这件事。”

    说这话时,宾灰暗一片的眼睛已恢复成平时最自然的颜色,证明他对远方的观测已经结束了。

    “宾,你观察到了什么?”

    在问询的刹耶面前,宾礼貌地弯腰行礼,平静地作出报告。

    “一支流窜在北欧哥得兰岛的我族同胞,共有35人,都是我们以前见过的。虽然他们的模样变了又变,但习性和行事作风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不过,王,您可能对这帮人没什么印象了。”

    “是哪里的流民吗?”

    “据我的判断,是从阿迦述的军队中脱离出来的。应该是第一次‘灭龙之战’爆发后不久的事情吧。”

    在宾所提及的那次战役中,阿迦述王的势力,遭到龙族的大举进攻,人马损失严重。一些族人恐惧战争,为了生存,他们背弃了自己效忠的王,在战后脱离他的掌控,逃到无论是王还是龙族都找不到的地方,躲避了起来。大量逃兵离开阿迦述的军队,变成不再为任何一位王尽忠的自由民。这些人四处迁徙,寻觅栖身之地。漫长的数百年过去了,他们有的早已经身死魂灭,彻底消失在世界上,有的依然坚|挺在风雨中,过着提心吊胆、居无定所的生活。

    士兵不断流亡的现象,一直到龙族在第二次“灭龙之战”中大大受挫、与达斯机械兽人族之间的局势发生逆转了之后,才有所缓解。

    “那些家伙,还活着?”南看向宾,极感兴趣地问道。

    宾的脸庞始终正对着刹耶王。“他们为了躲避卡塔特以及他们背叛的阿迦述的追杀,多年来,一直辗转迁移,频繁更换住地。”

    “真好运啊。”华伦达因挖苦道,“竟然到现在还逍遥法外。”

    “这不是我第一次观测到他们。”宾语气平淡地说着。

    五年前,他曾经捕捉到那支流民小部队的行踪,并向刹耶王简略地报告过一番。因为是不怎么重要的情报,刹耶并没有过多在意。现在,出于身为“眼”的责任感,宾觉得有必要再进行一次讲述。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他们当时在那不勒斯寻到了一个好住处,寄宿于当地一名商人的豪宅中,长达三个月之久。行踪被卡塔特发觉后,遭到两名龙术士的突击,最终有惊无险地逃离了出去,一个人都没有损失。卡塔特对那次失败似乎总是耿耿于怀,这几年一直在追踪他们的下落。我刚才看到的,就是卡塔特的密探在哥得兰岛跟踪他们的画面。估计龙王很快就会得到报告的。”

    华伦达因闻言,银眸闪过一丝光亮。“如果是连两个龙术士都没能解决的任务,交给首席的几率,应该会很高吧?”

    听了这名将军的话,宾认同地点了点头。“我猜也是。因为那两个龙术士,正是那位首席的举荐者。”

    “那就说得通了。为了弥补恩人的过失,亲自出马,这不是很好的理由吗?”

    “如此说来,真是天助我也啊。”刹耶王愉快地笑了起来,带着浅浅宠溺的目光,凝视着银发的爱将。再转过头来,对着宾,“与米考内、谢迩登联系上,让他们高度关注此事。就照华伦达因的说法,从中斡旋,鼓动首席接任务。”

    “遵命。”

    领到命令的“王之眼”,恭敬地点头行礼,步子朝外跨去。宾正要走,又被刹耶叫了回来。

    由于之前听到了某个久违的名字,刹耶的心情也是涌起了一片小小的涟漪。

    “宾,我的那个老朋友阿迦述,这些年倒是一直没什么音讯啊。”王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对于阿迦述以及他手下那六百号人的行踪,你可要抓紧时间查出来哦。”

    “我很惭愧。”宾胆怯地垂下头,声音闷闷地答道,“您嘱咐我的这项任务,我自然不敢怠慢。对阿迦述残军的追踪,一直都在进行。但……”

    “如果连你都查不到……”

    “是我的历练不够。”宾一脸惭愧,“还有很多无法探测到的空白区域。”

    从王与“眼”的对话中听出问题来的华伦达因感到很惊奇,连忙问,“为什么我们安插在阿迦述身边的家伙,不再与你通信了?难道,暴露了?被阿迦述处理掉了?”

    “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对方与我切断了联系。”

    垂眼思索了须臾,刹耶对宾摆摆手。“算了,你先去吧。”

    宾恭顺地走出培育室。南面无表情地用眼神送了他一程,脚步朝刹耶移了一下,一副要开口说话的表情。显然是希望诱出卡塔特的首席后,能由她出面与之进行较量。

    但是,王却突然举起了手。

    “好了,南,你也不想在这地方多待吧?”

    虽然有信心驾驭这个女人,不过现在的刹耶,根本不打算再听取她的情愿,作出了明确的决定。理解了他话中的含义,南的眼眸闪动着羞恼的色彩。咬紧下唇沉默了片刻后,她应了一声,然后调整着急促的呼吸,屈身退下了。

    解决了一桩始终困扰着自己的难题,刹耶的心情好像格外畅快,在两个部下接连离开后,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看向华伦达因。见他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华伦达因也是由衷地为他高兴。

    “来,我亲爱的华伦达因。”一只手伸向银发的男子,刹耶好似一位诚挚的求爱者,“没有多余的人打扰。就让我们开始吧。”

    周围尽管充斥着杂乱的喧嚣,但他邀请的话语,却清晰地传达到了对方的耳畔。

    华伦达因面带羞怯地点了点头,迎向刹耶。在一片呻|吟声中,王与臣子加入了欲望的海洋,忘情地拥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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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和的阳光温暖着龙神殿的外墙。进入大殿前,阿尔斐杰洛在台阶上驻足停留了一会儿。

    好久没做过任务了。松弛了许久的神经,突然间紧绷起来,让他有些不适应。五年了,终于要再次披挂上阵,为龙族扫除敌人了。

    任务的大致情况,他已经了解到一些。据说,瘟疫袭击了北欧哥得兰岛的一个村庄。村里的居民,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陆陆续续地死去,最后,全部遇难丧生,就连尸体都消失不见了。

    说不怀疑是骗人的。阿尔斐杰洛一听到这个报告,就很自然地将这件事与刹耶联系了起来。

    虽然并不知道那家伙确切的军队数量究竟有多少,不过,无论是在伊比利亚半岛的空镇,还是钦察汗国境内的军营,阿尔斐杰洛见到的,应该都只是刹耶王庞大军队的一小部分。如果是连阿迦述本人都颇为忌惮的对手,那么他的兵力,一定是非常雄厚的,绝对远超于阿迦述的军队。

    既然如此,要养活这样一支军队,后勤补给将成为一个巨大的隐患。刹耶军可不像节制欲望的阿迦述军。他们是一定要不停地抓捕人类,作为军粮的。光是每个士兵的口粮,一天就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新鲜的人肉。而刹耶的军队,明显出现了断粮的状况。所以卜朗彭才会奉命到外面筹粮。或许所有被劫走的人类,都被他们豢养起来了吧。

    那么,这件任务,会不会和刹耶扯上关系呢?

    还是先进去听听族长怎么说。阿尔斐杰洛停止思考,不疾不徐地攀上台阶。在值班的两名守护者的目送下,走进了议事大厅。

    “村民在数日内离奇地消失,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像是被集体掳走了一样,彻底找不到踪影了。”海龙王的声音,如同溪水一般,静静地流泻着。“邻近的几个村落以为是瘟疫突然爆发,纷纷避难,逃离哥得兰岛。这些流民,也许很快就会成为异族们袭击的下一个目标。所以,一定要尽快把那群盘踞在岛上的食人鬼消灭掉。本来涉及到这类任务,是准备交给波德第兹去平息的。不过,他必须时刻注意着东方,脱不开身。所以,我们就把这件任务交给你。虽然是个只有十户人家的乡野村落,不过考虑到任务的特殊性,你要不要带个助手?”

    叙述完任务的情况,海龙王询问他,要哪位助手。阿尔斐杰洛思忖片刻,报上了一个名字。

    “我希望,是柏伦格前辈。”

    “你确定你们两个就能摆平吗?”火龙王不太放心地问道。

    “是的。我想应该够了。”

    受害的区域,只是一片很小的村庄,村民不足六十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密探把任务夸大到比那不勒斯未解决的那件还要厉害的程度,让龙王下决心启用首席。但是仔细听下来,还是比阿尔斐杰洛想象的简单多了。

    尽管这几年,龙王一直没让他接任务,不过,对于协助者的人选,他早就有过设想。若是碰到需要协作完成的任务,理所当然要选择与自己关系最好的柏伦格当助手。一来是因为柏伦格确实对阿尔斐杰洛有着雪中送炭的恩情,二来,契约龙的可靠性,也在阿尔斐杰洛的考虑范围内。从者是火龙族的龙术士,他一概不选。介于和尼克勒斯关系变差,向来热情好说话的希赛勒斯的主人休利叶,他也不会选。柯罗岑脾气古怪,排除。波德第兹,又跟阿尔斐杰洛不熟,何况先前与乌路斯曾发生言语不和的冲突,也必须排除。所以怎么看,都数柏伦格最合适。还有一些人,包括乔贞、修齐布兰卡,都被他潜意识剔除出去了。至于苏洛……在阿尔斐杰洛心中,已经变成和白罗加没差别的死敌了。

    海龙王阴郁地沉默了一会儿,难以掩饰苦恼似的皱起了眉头,表情像是遇到了难题一样,变得忧心忡忡。“尼克勒斯他……上回支援波德第兹,你就没让他跟去。这一次,依然不准备让他陪同吗?”

    尽管内心充满了对这个名字的抵触,不过为了不引起海龙王的疑心,阿尔斐杰洛还是极快地回答了,“尼克勒斯母亲的身体状况,最近特别不好,昏睡不醒了很长时间。可能也就剩这几天的功夫了吧。我想,他应该很希望能守在母亲的身边。”

    海龙王凝视着阿尔斐杰洛平静的脸庞。见他把卡翠纳搬了出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阿尔斐杰洛,你现在很好。遇事沉着,不骄不躁。这几年你的变化,我们都看在眼里。唯独一点,就是与从者相处得不太完美。还是不要和尼克勒斯闹太僵了。有空好好沟通一下。”

    听完海龙王的训示,阿尔斐杰洛带着非常认真的神情点了点头,“您的教诲,我记住了。”

    “我们会挑选两个绝对可靠的密探,拨给你和柏伦格使用。”火龙王说道,“等你们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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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之魂”的岸边,黑压压聚集着许多龙族。每一张脸上,都挂着悲伤的表情。

    今天早上,在梦境中迷失了整整十天的卡翠纳,终于进入了真正的、无法醒来的长眠。希赛勒斯与尼克勒斯这对双生兄弟,他们那连本体形态都维持不了的老母亲,以超过五千岁的高龄与世长辞。确定母亲彻底失去了生命的迹象后,两兄弟决定,以海葬的方式送别他们的母亲。

    龙族一旦丧失生命力,身体浸湿在龙海的海水里,就会被慢慢消融。因此,这是在龙族平民间较为盛行的一种传统的丧葬仪式。

    双眼紧闭、以安详的面容滑进“龙之魂”宽广无垠的怀抱,在碰触到晶莹得几乎透明的海水时,卡翠纳瘦弱的身躯一点一点地蒸发,沉了下去。

    把母亲送进大海,看着她逐渐模糊不清的面孔,希赛勒斯矗立在海边,双臂悬垂在身侧,一直都没把沾着海水的手擦干。尼克勒斯蹲在岸边一块凸出的石头上,位置在希赛勒斯的斜后方。他用手指按住脚下的地面,指甲深深地坎进去,剖出一把湿润的泥沙,紧捏在掌心里。

    这次海葬,所有身处在卡塔特的龙族,都前来吊唁。一些跟随主人在人界居住的龙族,听闻这个消息,也都第一时间赶来,准时出席了卡翠纳的葬礼。甚至两位龙王和九名长老也都亲临了现场。德文斯、菲拉斯不在,因为他们在外做任务。除了他们俩,缺席的就只有孤塔的守卫,和雅麦斯。

    卡翠纳生前,不仅是一名伟大的母亲,更是一位英勇善战的女战士。她在族人中间,享有极高的声誉和口碑。每一位出席葬礼的龙族,都为她流下了惜别的泪水。

    希赛勒斯和尼克勒斯,也流了少量的泪。在很久前,他们就对这一天有所准备了。他们一起出面,主持了葬礼。除了商定仪式相关的事宜,其余时间都异常安静地沉默着。他们象征性地用眼神表达了悲痛的情绪,却连一句交流的话都没有说。已经很久不再来往的这对兄弟,只是在近期预知卡翠纳即将不久于人世,才聚在一起,轮番照顾母亲。兄弟之间形同陌路,不明真相的人们都为此感到奇怪,也十分惋惜。

    长久地伫立在海岸边,注视着越飘越远、逐渐变得残缺的死者的遗容,一直到她的遗体完全地消失了,两人也没有挪动脚步。龙王和长老们先离开了。一些族人走过兄弟二人身边,嘴里说着悼词,拍拍他们的肩膀,希望他们不要过度伤心。凭吊的族人渐渐离去了,只有兄弟俩始终动也不动,浑浑噩噩地待在原来的地方。

    母亲化为了泡沫,与大海融为一体,成为卡塔特的一部分。希赛勒斯站着,尼克勒斯蹲着,无言地聆听海水流淌的声音。略略侧过头,凝视着弟弟掩藏在刘海阴影下的脸庞,希赛勒斯的心底涌起一阵苦涩。他的主人正在外面做任务,但他却留在了这里。虽然是为了见母亲最后一面,才没有跟随,但是据希赛勒斯所知,阿尔斐杰洛出狱后,到现在和尼克勒斯之间,始终维持着冷战的局面,就像自己和他那样。希赛勒斯听族人说,弟弟与首席,关系僵到甚至连一次面都没见过,尽管同住在卡塔特山脉,却彻底断绝了联系。这个情况,让希赛勒斯完全惊愕了。因为阿尔斐杰洛出狱,已经过去了五年。难道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这对主从都没能解开心结吗?

    但是,在这方面数度规劝过弟弟的希赛勒斯,也不想再进行又一次规劝了。对于弟弟的固执和死脑筋,他感到非常厌烦,早就不想再与之进行没有结果的争辩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哥哥的目光,尼克勒斯透过长发的缝隙,朝他偷瞄了一眼。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希赛勒斯已经偏转过头,把目光收了回去。尼克勒斯看到的,仅是哥哥长发飘飘的背影。

    若非搬到这环境宜人的大别墅,又有特尔米修斯等长老的细心照料,卡翠纳的病根本拖不到现在。尼克勒斯为母亲延续了近十年的命,可在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快乐和自豪感。因为,他失去了他最重要的兄长的理解。

    母亲走了,雅麦斯对她生命的威胁,也就自动解除。没有任何东西,能再牵绊住尼克勒斯,让他产生动摇。与希赛勒斯的冷战,已经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然而,这头倔强的海龙,天生具有的强烈自尊心,使他无法向希赛勒斯低头,道出他内心的苦衷。所以,面对始终怨怒着自己的哥哥,他只能固守沉默。

    忽然,尼克勒斯动了一下。他慢慢站起身,挺了挺背脊。之所以改变了一直保持的姿势,是因为他看到希赛勒斯的脚步动了起来,似有离开的迹象。

    希赛勒斯走在他前面,把背影留给弟弟。尼克勒斯在他的身后,下意识地跟了一小段路,然后停留下来,默默地站着。

    弟弟停止跟随的那一刻,希赛勒斯吐露出了话声,“我回人界去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回头。他身后的人,也没有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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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得兰岛——

    风光秀丽的岛屿,生长着大片茂密的针叶林。在这里,主要的城市是维斯比。定居的人不多,但却是附近海域最重要的商业中心。岛上其他地方,与维斯比城并不属于一个管治体系。虽说名义上的领主是瑞典国王,但岛屿北部的几个村落,很少有人管理,基本处于被遗忘的自治状态。

    绿树掩映的村庄,静悄悄地躺在被波罗的海养育的这片土地上,看起来幽雅而安宁。但其实,之所以会呈现出如此的面貌,是由于村落里的居民,早已经失踪得不知了去向,成为捕食者排出的粪便了。

    而在村庄的南面,有一片地方,透着和周围很不协调的气息。

    那里的景物看上去隐隐约约的,像是披着一层纱。明明是一个大晴天,但太阳却好像收敛了耀眼的光芒,使周围处于一片混沌不明的阴影中。不过,会导致这样的现象,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在这片雾气蒙蒙的地方,布有龙术士的结界。

    追逐戏、以及随之而来的审问、屠杀,和尸体的销毁工作,都已经结束。这群长期颠沛流离在外的异族,无疑磨练出了超高的逃跑本领,对于如何在被追赶的险境中全身而退,具有相当丰富的经验。但是,在比他们脚程快得多的龙术士——特别是有着“魔棱镜”绝技、能将空间由魔力所筑的墙无缝链接起来的柏伦格面前,要逮捕他们简直就像拍个手那样简单。最终,仓皇逃离的异族们退路尽失,越是挣扎,网住他们的“魔棱镜”就越变越软,死死地将他们缠绕。为数35人的团体落网了。在为首的带头大哥投降后,一同接受了来自首席的严格盘问。最后,招架不住肉体的疼痛,把实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原来这群人,是在第一次“恶魔降伏战”后背叛了阿迦述王的逃兵。无论是这次在哥得兰岛袭击村民,还是五年前在那不勒斯扮演富商的家属,都只是率性而为,与阿尔斐杰洛所想的刹耶王的阴谋,没有半点关系。

    “终于把这群狡猾的家伙收拾清楚了啊。”欣赏着被绞杀的敌人可怜的死状,柏伦格把战斗时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服帖。

    “虽然没什么有价值的收获,不过能处理掉苏洛和卢奎莎留下的烂摊子,也算不错的结果。”阿尔斐杰洛一边说着,一边在掌心聚起一团烈焰,随意地丢向地面。

    火焰在异族的尸体上烧了起来。周围顿时浓烟滚滚。被烧灼的机械兽人的碎片,带着刺鼻的烟味,在火光中慢慢湮灭。除了两位龙术士和德文斯,在结界里的,还有两名身穿黑斗篷的密探。如果不是用魔法及时护住了自己的呼吸器官,把嗅觉遮断,他们此刻肯定已经被浓烟呛到窒息了吧。

    本以为难倒过苏洛和卢奎莎的敌人,至少要经历一番激斗,才能把他们制服。结果,对阿尔斐杰洛和柏伦格而言,这件任务不过是小菜一碟的程度。两名密探不仅折服于两人的默契配合,同时也为首席的审讯行为感到一丝害怕。

    焚毁了异族的尸体后,龙术士们解除结界,准备考虑回去了。

    他们让密探先走,随后,柏伦格登上德文斯的背脊,阿尔斐杰洛则召唤出机械龙,跃了上去。

    飞行的方向是西南面。德文斯接到主人的暗示,以保证机械龙不会被甩开的速度,在空中翱翔。朝那飞了没多久,大约在岛屿南岸的一个地方,正在飞翔中的德文斯忽然扭过了脖子,朝下方投以凝望。

    空气中流动着只有身为龙族的德文斯才能嗅到的味道。以目前和对方相差的距离,柏伦格和阿尔斐杰洛是察觉不到的。

    “主人,下面有一个熟悉的气味。”德文斯说出自己的发现,“是同族的气味。”

    “同族?”柏伦格不禁问道,“是谁?”

    大概是考虑到首席在场吧,德文斯调动起罕见的谨慎语气,说,“应该是菲拉斯。”

    听到这句话,乘坐在机械龙背上的阿尔斐杰洛果然一下子把视线探了过来,“什么?”

    “要立刻走吗?”德文斯的速度有些减缓,仿佛在等待主人的回答,“我发现了菲拉斯,菲拉斯没理由发现不了我。”

    柏伦格在做出决定前,偷偷瞄了一眼阿尔斐杰洛的表情。沉默着的他,正用超远视距魔法,对下方被德文斯注意的区域进行观察。

    那地方也有一团迷雾,和之前他们铺设的空间结界浮现出的雾气很相似。看来,菲拉斯的主人就在那里。

    “别多事了。”柏伦格摇了摇头,对减速飞翔的从者说,“还是快走吧。”

    接到指示,德文斯振翅一飞。但柏伦格话刚一说完,脸就抽住了。他不禁又瞄了瞄阿尔斐杰洛,看到他脸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白罗加的魔力,正在急速膨胀。凭柏伦格的能力,还是能勉强感知到的。他虽没有靠近他们,可那股如喷泉般不断朝外面迸发的魔力,却无时无刻地发出挑衅的信号,朝两名龙术士传递过来。

    “哼,看来他想会会我。”用征询的眼神望了柏伦格一眼,阿尔斐杰洛咧嘴冷笑道,“接收到示威的信号,却掉头就跑,传出去实在是有辱我首席的声誉啊。你说对吧?”

    阿尔斐杰洛让机械龙找了个适当的位置,放自己下去。看着他一跃而下的身影,柏伦格来不及发出异议,只好跟随,让德文斯降落。

    在踏上地面时,鞋底踩出了水声。有某种温热的液体,飞溅到阿尔斐杰洛的裤子上。冲入鼻腔的血腥气告诉他,这绝不是普通的水。

    越靠近结界,就越能闻到鲜血的恶臭,浓稠得几乎要把人熏昏。阿尔斐杰洛屏蔽掉嗅觉,毫不在意地踏进结界。阻碍着视野的迷雾,浓度有所降低。终于,阿尔斐杰洛、和随后跟来的柏伦格,还有变回人形的德文斯,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嗯,白罗加前辈,你的兴致可真高。竟躲在这么个荒僻无人的地方玩乐吗?”行进在满地血污中的首席,用取笑的口吻嘟囔着,仿佛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出蹩脚的话剧。

    白罗加用一副欢迎客人的姿态站立着,脸上布满了热情的笑容。在他的身后,有一具未穿衣服的尸体,从新鲜度来看,应该刚死不久。伤处的血沫还没有堵塞住,依然朝外流动着。血淋淋的眼眶里面,什么都没有。脸颊非常平整,毫无一点起伏——因为唯一有坡度的鼻子已经被削掉了。遭到同样待遇的,还有被割下来的两个耳朵。深红的血液浸没了整张脸,如同一泻千里的瀑布,一直漫溢而下,在两腿中间的位置,出血量达到了顶峰。尸体在死前,不仅遭到了挖眼削鼻割耳的蹂|躏,还被施以了类似宫|刑的虐待。最为关键的是,它没有被随意丢弃于地面,而是被绑缚在一个崭新的十字架上的。

    这件作品的制作人,特地削了两根树枝,做成“x”形状,插在地上。死者的手脚被尖冰刺穿,钉在这临时制作的十字架上,仿佛受难的殉道者一般。在他的身上,虽然遍布着无数的血痕,但也只是表面的皮肉被刮下来的程度,瞧不出致命伤在哪里。也就是说,这名令人同情的死者,是在剧痛中,由于出血过多死去的。透过这些细节,不难看出来,作者对于酷刑的热衷度。

    被结界遮蔽住的隐秘现场,是独立于外界的、归属于白罗加个人的血腥领地。即使看惯了残酷杀戮的柏伦格,都觉得无法接受。他刚才还亲眼见过阿尔斐杰洛是如何用威胁的手段逼问异族的,但是跟现在看到的场景比起来,首席严酷的审问所造成的皮外伤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甚至让他觉得有几分仁慈。

    如果只是单纯地把人的身体毁坏得七零八落,也不过是分尸的行径罢了。但是,这一作品的主人,显然没有任何肢解活人的兴趣。他给死者留下了较为完整的躯体,但是,一片片地割下他皮上的肉,让他痛不欲生;剜掉眼珠,让他变盲;割下鼻子,让他闻不到血的气味;砍掉耳朵,让他听不见声音,包括流血声,割肉声和自己的尖叫……甚至还阉|割掉了生为男人最重要的部分……每一项折磨,都使受害者的心理防线遭到致命的摧残。白罗加比起肉体的痛楚,更追求心灵上的恐惧。用这种非人类的手段,对受害人进行了拷打。

    坦白说,如果是破坏到这个程度的话,那么要想把死者的身份辨识出来,几乎是不可能做到。不过,受白罗加残害的人,也并非都已死去。在他的脚边,蜷缩着一个颤抖的人影,身上也没有穿衣服。这人右手五指的皮已经被剥掉了,掌心被冰刃刺穿,钉在地上,无法逃脱地被迫趴伏在白罗加脚下,呜咽地啜泣。在被蹂|躏的过程中,应该进行过声嘶力竭的哭喊,现在,连嗓子都哑了。

    白罗加暴虐的行为,不仅引起了柏伦格的震惊,同样让德文斯感到不适,甚至厌恶起和他交谈。德文斯把脸对向远远地倚靠在一棵树下的菲拉斯,对这名同族的漠不关心表示愤慨,“菲拉斯,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虐待这两个密探?”

    他还能认出他们是密探,是因为在死掉的那个家伙的尸体不远处,有一件黑色的斗篷躺在地上。那个还活着的家伙,被剥离的斗篷也掉落在一边。两件斗篷很眼熟,一看就知道是卡塔特的密探最常的装束。应该是白罗加觉得碍事,施虐的时候扒下来扔掉的。

    “密探?难道他们是……”柏伦格的眼睛里闪过淡淡的惊讶,看了看一死一伤的那两人,愣了片刻。随后,他的视线豁然凌厉起来,朝那个残酷的同伴发起质问,“白罗加,你脑袋发昏了?”

    白罗加闲雅地站在那里,喉结震动,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给人清新的感觉,就好比他又整齐又洁净的衣服一样。即使对两个密探实施了别具一格的酷刑,他的衣服还有双手仍旧干净得没有一丝血污,连半点秽物都不曾沾染。

    “不必大惊小怪。”首席出声,截断了白罗加的回答,“次席大人的嗜好和品位,自然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与德文斯、柏伦格不同,阿尔斐杰洛的神情里,没有惊愕,也没有厌恶,非要总结的话,应该是一种危险的好奇心,和十足的恶意吧。

    白罗加不再笑了,脸颊渐渐地抽搐起来。他感到鼻子侧面有些痒,仿佛有根看不见的钢丝,埋在皮肤下,连接着他的鼻子和耳朵,把半张脸的神经都牵拉了起来。白罗加一时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杀完人留下的余韵,还是对即将掀起的又一场腥风血雨的预感。不管怎样,在被阿尔斐杰洛狠狠地嘲笑后,他瞬间阴沉下来的脸上,已经连任何能被称为笑容的表情都没有了。

    冰凉的气息缠绕在白罗加周围,一把冰刃突然出现,被他握住手里。以为白罗加要动手的柏伦格,顿时警觉性高涨。不过,事情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白罗加将冰刃穿过匍匐在他脚下的那个密探的左掌,保证他不可能逃跑,随即抬起脚步,向阿尔斐杰洛走了过去。

    “我承认,我不如你。只是个无名无分的败者。”白罗加的声音意外地没有动怒,反而用轻缓的语调如此说道。他的语气太平静了,简直与密探凄厉的惨叫形成对比。他以适当的步伐走向阿尔斐杰洛,停在能同时兼顾他和密探的位置,“不过,身为首席的你,千万别骄傲过头,丧失掉防范的意识哦。否则,稍有不慎,说不定连自己这艘大船翻在哪条小阴沟里,都不知道呢。”

    白罗加已尽量让情绪保持平稳,但他与阿尔斐杰洛的对话,却好像总有股火花在激射似的。

    “防范?”阿尔斐杰洛一脸警惕地皱了皱眉,“你是说这两个家伙?”

    “是啊。”悠闲地回应着,白罗加稍微往回退了两步,来到双掌被刺穿、跪在地上哭泣的密探身旁,抬起脚,鞋尖蹭了蹭他的侧脸,“比尔,你如实地告诉首席大人,你和韦斯利为什么要跟踪他呀?”

    “不可能。”德文斯不禁朝低头哭泣的密探比尔看了看,又转过头,审视着密探韦斯利挂在十字架上的尸体,目光最终凝在白罗加脸上,“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跟踪。”

    “哈,你们来这里做任务,又不算什么秘密。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早就窝在这附近,等你们过来了。”

    柏伦格凝注白罗加,在那双锐利而又尖细的眼睛中,看到了得意和笃定。“你是奉命调查他们的?”

    “我会如此行动,自然是龙王的授意。这两个家伙形迹古怪。我早就怀疑他们心怀鬼胎,不忠于卡塔特了。”

    “你有什么依据吗?”

    面对柏伦格的质询,白罗加的态度倒是颇为配合,几乎没什么保留,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对于他们的追踪,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展了。虽然一直抓不到什么把柄,但是我并没有放弃。当我了解到之所以你们被分配了这件任务,是韦斯利背后鼓捣的结果,我就知道,我必须出手了。而这个家伙,”白罗加朝比尔的下颚猛力踢踹了一脚,“经常和韦斯利在一起。”

    通常,白罗加检验密探的忠诚,也就是采取问话或跟踪的形式而已。不过在最近,他发明了一种很极端的方法,希望能给始终都没什么大进展的调查行动寻找到一丝突破。他会用迷魂术操纵被他盯上的家伙,让他们伤害自己的身体,再帮他们治疗,最后洗去他们的记忆。这种手段,自然要动用黑魔法,而龙王对于违反禁令的龙术士,是深恶痛绝的。不过,自从强尼的事情发生后,两位老人家就松了口,默许了他的作法。白罗加想出这个手段,是因为达斯机械兽人族是不会被催眠术迷惑住的。除非是毅力绝佳、演技超好、忍耐性超高的异族,愿意靠自残的方式骗取白罗加的信任。他坚信,一番折磨下来,不可能存在不肯吐露出实情的家伙。这几年来,白罗加就是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排除掉了很多被他怀疑过的对象。不过,现在看来,“韦斯利”和“比尔”这两个家伙,口风颇紧,不愧是异族的首领精心挑选的奸细。

    早在阿尔斐杰洛与柏伦格到岛上做任务前,白罗加就算准时间,抑制魔力到最低限度,远远地守候在小村庄南方的树林中。他发现,韦斯利、比尔二人也早就来到了这里,小心翼翼地潜伏起来,好像有所图谋。他们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后面监视着他们,因此,在被白罗加出其不意地抓住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带走了。白罗加先拷问了韦斯利,使他同时成为了一个瞎子,聋子,和嗅不到气味的人。这一切,都是被催眠的韦斯利自愿做的。最后,白罗加把他钉上了十字架,一刀刀割他的肉,甚至砍断了他的生|殖|器。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个闭口不言的家伙,比白罗加想象得骨头更硬,意志更坚定。白罗加因为得不到答案,而感到恼怒。为了让比尔有所觉悟,他让韦斯利饱受折磨,并最终杀死了他。其实,韦斯利只是一个让比尔就范的“榜样”,白罗加本来就没打算放过他。他把希望寄托在接下来的比尔身上。如果能让比尔开口,顺藤摸瓜把其他的内奸、还有他背后的势力全都挖掘出来,那白罗加就算是立下了旷世奇功了。到那时,不愁得不到首席的宝座。

    要不是德文斯嗅到了菲拉斯的气息,带柏伦格他们过来,打断了白罗加的审讯,恐怕比尔也早就像韦斯利那样,悲惨地死掉了吧。

    如果是身份可疑的密探,那么白罗加对他们进行追查,也确实讲得过去。虽然龙王发布的是密令,不过这些年,白罗加与底层的密探接触得如此频繁,任他再怎样掩饰自己的行踪和动机,也早就有密探觉察出他的企图了。所以这事儿,一些龙术士也已是略有耳闻。而消息灵通的柏伦格便是知情的人之一。

    趁他们交流的功夫,阿尔斐杰洛默默地探知了一下两个密探的魔力。死掉的那一个,魔力已经感觉不出来了。但是另一个家伙……阿尔斐杰洛没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半丝魔力。一个能力低下的第四等级的术士吗?和“席多”一样?

    阿尔斐杰洛的神色瞬间由沉思切换为沉静。“那么,那个叫作韦斯利的密探,在死前对你屈打成招了吗?”问出这些话时,他的表情,完全被恶劣的笑意填上了,“看你在韦斯利死后,还不肯放过这个叫比尔的家伙,说明你之前的严刑逼问没什么效果啊。”

    “只不过嘴硬罢了。”听着首席嘲弄的低语声,白罗加竭力维护着自身的矜持,冷哼道,“我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这样不太好吧。”柏伦格边叹气边说,“如果只是怀疑的程度,而错杀好人的话——”

    “没错,比尔是冤枉的。”阿尔斐杰洛在柏伦格话音落下后说道,“白罗加前辈,你就放他一马吧。”

    所有人的表情都因这句话而变。白罗加眸中的诧异,则要胜过任何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你认识他?”

    “很奇怪吗?我可是私下勾结过不少密探的人啊,不是吗?您联合守护者向龙王告我状的时候,不就有结党营私这条罪名吗?在我结交的密探里,比尔就是其中的一员。”

    阿尔斐杰洛说得振振有词,但脸上完全是一副恶作剧的神态。这下,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更加诡异了。就连手掌被利器固定在地上的比尔,都困惑地仰起了头,带着满脸的泪水,朝出言袒护自己的首席望过去。

    不过,周围人的疑惑,阿尔斐杰洛完全不放在眼里。他的视线中,只有与自己面对面的那个黄白色头发的男子。由于听到了令人惊异的事情而发愣,白罗加完全呆滞住了。见他这副模样,阿尔斐杰洛愉快地咧了咧嘴,仿佛很享受他目前的状态。

    “放他走吧,”他对呆若木鸡的男人说,“你把我的朋友吓坏了。”

    在片刻的失语之后,白罗加总算回过了神。“啊啊,你承认你的罪行了吗?!”他突然高声吼叫起来,朝首席发出严厉的怒叱,“你要背叛龙族吗?身为首席,你竟然里通外敌!”

    “别搞错了,我怎么会与达斯机械兽人族有来往呢?不要以为龙王赋予了你一点点特权,你就能滥用。我奉劝你最好尽快收回对我的诬蔑。否则,我就只能诉诸于武力了哦。”

    即使与这个乱扣自己罪名的家伙对峙着,甚至向他宣战,阿尔斐杰洛的态度依然是平静得不像话。大概他早就想和这个男人一较高下了吧。

    气氛突变,双方矛盾激增。这片染血的拷问现场,好像随时都要变成真正的战场。发现气氛不对,柏伦格立刻跨出一步,横在两人中间。

    “不要随便就动肝火啊,你们两个。”柏伦格抢在白罗加之前说话,想阻断他几欲爆发的怒气。“白罗加,阿尔斐杰洛是不可能勾结敌人的。”

    “到底有没有,得问过我手里的神杖才能知道!”

    非常可惜,柏伦格的调停毫无效果。就在高喊出来的那一刻,白罗加猛地从腰带里拔出了神杖。

    正准备先发制人,突然,白罗加的身前,冲出来一个人影。德文斯的身躯如同猛禽一般疾走着,将他进攻的路线拦断了。

    “你们把我和菲拉斯当作空气吗?”德文斯高声怒骂道,“如果是犯了私斗之罪的龙术士,不管是谁,都等着坐牢吧!”

    白罗加激烈地喘着气,愤怒地瞪了这头海龙一眼,紧握神杖的手放了下来。虽然没做什么过激的事情,但仍以战斗姿势手持武器,死瞪着阿尔斐杰洛。这时,他感到菲拉斯周身的气息有点紊乱,不如刚才那般沉稳了。通过契约连接的因果线,白罗加马上就感觉到从者的情绪波动。就在他刚才想要出手的时候,不仅德文斯跳了出来,连菲拉斯也是打算出手阻止的。两个龙族掣肘的力量,使白罗加再生气,也只好把怒火强压下来。倒是那个挑起纷争的男人,仍站在原来的位置看着自己,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让白罗加看了,忍不住想淬他一口。

    场面从失控的边缘被拯救了回来,柏伦格紧张的神色稍微松弛了些许。“依我看,你们俩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着谁,不如直接把这家伙带回卡塔特,让族长发落吧。”

    在他谨慎地劝诫过后,一个呜咽的声音响起了起来。

    “呜呜,冤、冤枉啊……”跪在地上的比尔,承受着生理上的剧痛和巨大的心理压力,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疼得皱巴巴的脸上满是鼻涕和泪水,哭得毫无形象。“我没有任何罪……”他死命地摇着头,想为自己申辩,却又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不停地哭,“白罗加大人,求您放过我。”

    听到比尔的乞求,白罗加朝他逼视过去。“你和韦斯利如此关注阿尔斐杰洛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接下这桩任务?”

    比尔不敢抬头,直视那双猎豹般锐利的眼睛。他低泣着,颤声回答,“关注首席,也不算什么弥天大错吧……不瞒您说,在我们底层,有好多人都崇拜着阿尔斐杰洛大人……我们也坚信,这件任务只有他能完成……”

    这避重就轻的回答,难以令白罗加满意。但现场有一个人却笑了起来。

    “白罗加前辈,你已经冤杀了一名无辜者,难道还要将错误延续下去吗?”阿尔斐杰洛很自然地接过话茬,就好像事先和比尔串通过似的。

    “哎,你这么说的话,”柏伦格流露出苦恼的神情,转过头朝首席看去,“难道不仅比尔,你还要替死去的韦斯利作担保吗?”

    “我不管那么多。总之,人给我留下。”

    不再像之前神色悠然地进行讥讽,阿尔斐杰洛此刻的表情出奇认真,显露出无畏无惧的气魄。他面不改色地直视着白罗加的眼睛,看到他脸上凝固了的表情。

    “如果前辈不肯,就打一场定胜负好了。我不介意再去孤塔报到。”阿尔斐杰洛的脸上挂满了恶意而怜悯的笑容,用令人毛骨悚然又透着轻松惬意的戏谑声,像玩弄白罗加似的说道,“因为这一次,会有前辈陪我一起呢。”

    “你——”

    感受到莫大的屈辱,白罗加表情一变,大口喘着气,整张脸都气歪了。他想用漂亮的讥讽回敬那个男人,然而惊愕、愤怒,以及头脑的混乱,使得他言语尽失。他至此都没将神杖放回腰间,目光满含杀意,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发狂。

    沉默在蔓延。最后,白罗加面向阿尔斐杰洛,竭尽声音嘶喊,“你的位子坐不长了!”

    吼声震天,却透着退怯的意思。白罗加连看也未看身后的从者,直接施展“幻影”魔法,在原地消失,瞬移到高空。菲拉斯的动作没有任何拖延,迅速变回海龙的姿态,好似护驾一般跟随他飞走了。直到身形隐没于蔚蓝色的天幕,白罗加的怒火都依然在空气中传播,久久萦绕于这片满是血污的大地。

    白罗加被气走了,阿尔斐杰洛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柏伦格对着他,使劲摇了摇头。

    “阿尔斐杰洛,你真是——”在大声质问前,柏伦格顿了顿,调整了一下呼吸,把心情平定下来,“你何必要强出头,为一个与你根本没什么交集的密探?你就算再不满意白罗加,也不要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一抹自嘲的笑在阿尔斐杰洛的嘴角悄然绽放。被看出来了啊……他想。他之所以执意阻拦白罗加的调查工作,是源于对这男人强烈的憎恨之情。这情况,就和五年前他妨碍苏洛、卢奎莎做任务完全一样,都只是个人恩怨罢了。

    就算责备了首席,如果不把白罗加稳住,事情就不算完。柏伦格表情严肃地对阿尔斐杰洛说,“既然已经这样了,除了把白罗加劝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好由我去。”

    “那种不可理喻的家伙,怎么可能听得进你的劝。”阿尔斐杰洛的神情转换为不屑,“柏伦格,做和事佬也要有个限度。”

    “不管怎样,要是让他到族长面前嚼舌根就不好了。我会尽量让他改变想法的。虽说没什么把握,不过,我从没和他交恶过。希望他能够听取我的建言吧!”柏伦格说着,朝德文斯使了个眼色,然后与首席暂别,“我先走一步。至于这家伙,你自己看着办吧。”

    柏伦格并不会轻率地断定比尔是敌人的奸细,但也不相信他与阿尔斐杰洛是朋友关系。他将白罗加撇下的这个密探,交给阿尔斐杰洛处理。而他要处理的,是负气而去的白罗加。

    德文斯一眼望向面无愧色的阿尔斐杰洛,严厉地瞪了他一下,便跟着主人离去。

    巨龙载着龙术士飞远了。寂静的空气中,如今只剩下比尔抽鼻子的声音。阿尔斐杰洛朝还没有停止哭泣的比尔看过去。

    逆着阳光的阴影中,那双盯着满手是血、跪伏在地上的密探的紫眼睛,看起来奇异得无法用语言描绘。

    那个眼神,透露着什么呢?揭示伪装者的命运?宣告死亡的来临?比尔一时无法确定。他只知道,这是他人生中最关键的一个时刻,不仅将决定他的生死,还意味着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能不能达成……

    阿尔斐杰洛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俯视比尔。比尔受不了被他盯着,但是又不能屈服,只好在继续抽泣的同时,强装镇静地与他对视。比尔的一大希望就是,既然这男人保了他的一条命,折腾得几乎要当场开战的程度,那就应该是不可能再出尔反尔,对他下手的。否则,他花了大代价把自己从白罗加手里救下来,就等于是在自扇耳光,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问你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点头或摇头即可。”

    这个话音,扫去了令人不安的寂静,让比尔紧张的面目奇妙地松弛了下来。但紧接着,就让他陷入了更加胆战心惊的恐惧中。

    “你是‘科雷斯波’?”

    毫无根据,却依然问了出来。阿尔斐杰洛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比尔沉默了。一个太过久远的宿主,使他皱眉想了一会儿。他换过太多的人类身份,导演过好几次密探死于任务的戏码,吃了一个又一个第四等级的术士,弄到新身份,保证完美的潜伏。科雷斯波……是的,自己确实杀掉过叫这个名字的家伙。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比尔记起来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点头。他只是意识到,自己暴露了。那双紫罗兰颜色的眼眸,投出了无止境的注视,说明这个男人在等,在观察自己。

    大脑空白之际,他听到,阿尔斐杰洛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服务的王是刹耶,对吧?”

    一股莫名而来的勇气,使比尔这一次没有再遵守阿尔斐杰洛制定的应答规矩。他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大胆地丢出了一句反问。

    “如果我回答你了,你愿意真的跟我交朋友吗?”

    “——”

    阿尔斐杰洛别扭地撇了撇嘴角。比尔话中的含义,他听出来了。正因如此,他立刻敛起表情,目光带着冷厉的审视,比刚才看起来更可怕了。光是与那个眼神接触,比尔就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恶寒。

    “不简单,你的胆子好大啊。”带着一身的杀意说出来的冷语,足以让对方的血液凝结。

    “……”比尔的身体在颤抖,勉强抬起头来,正对上首席的眼神。阿尔斐杰洛对他的凝视,使他的脊背惊起一片冷汗,身体完全僵住了。即使没有穿刺过掌心的冰刃,就凭他现在战栗的内心,也是一点动弹不得。

    然而,令人瞠目的事情,就在下一刻发生了。阿尔斐杰洛突然蹲在了比尔的身边,拔掉钉住他的那两根冰刃,然后起身睥睨着他。

    “你走吧。”收敛起杀气,阿尔斐杰洛的口吻陡然一转,竟温和了不少。

    比尔有些混乱地看着这个男人往后退了一步,移出空位让自己离开。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警惕而又不解地望着卡塔特的首席大人,比尔面色苍白,喉咙咕噜咕噜地吞咽着口水,感到思维完全错乱了。我活下来了,在一个……拆穿了我伪装的龙术士面前。不可思议……

    手心的痛意也好,起伏跌宕的心情也好,活下来的喜悦也好,都顾不上感受。尽快离开这个岛,如今只有这一个想法。

    捡起衣服,比尔用颤抖的步伐,朝远离那个男人的方向跑去,生怕他会反悔。在他身后,阿尔斐杰洛没做出任何追击的举动,就这样把他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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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只有自己的、绝对安全的地方。

    太阳正在落下。这片覆满深褐色土壤和焦黄色野草的大地,带着敬畏结束了对阳光的朝拜,欣然地迎接夜幕的统领。

    黄昏的山坡上,有人在靠近。不过,无需慌张,也不用逃跑,那是同族的气息。

    双脚软绵绵得没有一点力气。逃走的时候跑得太猛,甚至连小腿的肌肉都拉伤了。可是再疲劳,也不能继续坐着休息了。米考内离开屁股下的大石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回过了头。

    “宾,”他叫对方的名字。声音朦胧而缥缈,好似在梦游一样。“你相信吗?我竟然……活下来了。”

    来人停在他面前,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下。

    “你很走运。”宾对着好像被吓坏了的同伴,说。

    “是啊,算我命大。毕竟,你可没事先告诉我,白罗加会追到这儿来。”米考内压低的声音中,有些奇异的震荡,仿佛在责怪宾的疏忽。

    “他用了‘空间转移’,突然出现在岛上。我来不及跟你通气。”宾用略微生硬的口吻,一板一眼地回答。

    听完他的话,顶着“比尔”外形的达斯机械兽人族男子——米考内,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沉痛地说道,“谢迩登死了。”

    想起“韦斯利”被白罗加残害致死,米考内就无法平静。自己的那名同胞,抵住了龙术士的催眠魔法。但是为了消除白罗加的怀疑,依然遵照他的吩咐,弄残了自己的身体,希望他能放自己一马。只要白罗加饶他不死,放他走,所有失去的部位都是能再长出来的。可是到了最后,谢迩登还是低估了那男人的心狠手辣,难逃被杀的宿命。而米考内自己,也险些与谢迩登同赴黄泉。若不是那个首席出手相救……

    “我简直不敢相信,那男人会不对我的底细彻查到底。撇开佛煦特不算,这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米考内眼睛瞪得奇大,但却完全没有焦距。此时,他的眼神如此空洞,仿佛根本就不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潜意识里,本以为自己绝对没救的。

    “龙族一直以来都渴望查清楚我族当年被迫迁徙的原因,我们的弱点,老巢,内部权力的构造,所有的秘密,从而把我们从这个世界赶尽杀绝。可是那个首席,竟阻挠白罗加审问我!难道他……”

    沉默地听到这里,宾冷静地说道,“王的观察,果然没有错。这是个好消息。”他对同伴表达了赞赏,“米考内,你不辱使命,完成得很好。”

    “对啊,对,”仿佛如梦初醒似的,米考内的眸光亮了起来,“龙族内部绝对藏着怀有异志的家伙,和龙王不是一条心。我怎么没想到呢?”

    这样的家伙,米考内试探过他。对方虽没给出明确的回答,但是放跑敌人的举动,本身就是一种背叛。

    “如果真像你说的,宾,”情绪恢复了稳定,米考内吊起的嘴角一直开裂到耳根,带着森然的笑意说,“那就再好不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