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1:乔贞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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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整整一宿都没睡好觉的歌蕊雅懒懒地起了床。和往常一样洗脸漱口把头发梳好,随便找了些食物充饥之后,她开始坐在镜子前发呆,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过了多久才晃过神,想起洗脸水还没有处理。歌蕊雅端着水来到门口,往外倒,正巧看见乔贞站在走廊上,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她没有收手,就这样把整盆脏水都泼在他脚上。乔贞没有避开。

    “唔,很别致的打招呼手法。不过你实在没必要这样吧。”

    以乔贞敏捷的身手,要想躲过去实在是轻而易举。但他完全没有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这情景就好像歌蕊雅拿把刀子朝他捅来,他也不会去躲似的。

    “那真是抱歉了。谁让你像个偷窥狂一样站在那儿的。我又没强迫你来。”歌蕊雅看着视线中的乔贞一身衣服被溅湿的模样,似乎感到自己有些失礼。可即使如此,她依然没有放柔声音,说话时口气还是硬邦邦的。

    乔贞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并不在意,好像无论她做什么无理的事他都愿意包容她。歌蕊雅有些无地自容,又不想理他,只能转身进屋。乔贞默默跟在她身后。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摆好木盆,回头盯着他。

    “我还以为我昨晚已经表述得很清楚了。”乔贞丝毫不避开视线地直视着歌蕊雅。从那张不太有精神的脸庞和那双红红的眼睛来看,如果说她昨晚一宿几乎都在哭泣中度过的根本没有入睡,也完全是可信的。

    “……”歌蕊雅本想说些什么话讽刺他,但最后还是憋住了。她不再理会乔贞,转而开始每日清晨的扫除工作,希望这男人会受不了冷落自行离开。可是当她一边扫地一边下意识地把眼睛朝他瞟去的时候,却发现乔贞竟然自说自话地找来一块抹布,帮她一起打扫。

    擦拭家具的动作很是笨拙,但又无比认真。看起来他不像是个经常自己打扫房间的家伙。可是不管乔贞此刻有多么卖力,他的表现都无法使歌蕊雅产生一丝好感,反而令她更不满意了。

    她故意将灰尘扫到他脚上,弄脏了他的软皮靴。乔贞愣愣地看着她。

    “别再缠着我了。快走。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些话我昨天也跟你说过的,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你那些都是气话吧。难道不是?”

    “你以为你是谁?真是个自大到不行的男人。”歌蕊雅把扫帚放到一边,来到乔贞跟前,二人之间仅相隔半米。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乔贞的胸口,“九年前你突然闯进我的生活,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屡屡帮助我,偷走了一颗少女的心。当我以为我会得到幸福的时候,你却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人间蒸发了。现在,又玩起不啃一声出现的把戏,跟上次一样。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歌蕊雅突然语塞了。

    因为,当她第五次用指尖碰触乔贞的时候,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这回我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到哪儿去?”她用力甩开乔贞的手掌,离他远了些。双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那儿跳得很急。蜜黄色的秀发摇摆起来。歌蕊雅使劲摇了摇头,否定那险些从脑中蹦出来的能和这男人走的可笑念头,对乔贞说,“不,不,这不重要。我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看,再这样说下去恐怕会进入怪圈。我们谈点有实际内容的。”乔贞停顿了一下,“你还在那家地下酒店干活儿?”

    “在三十岁之前都会一直在那儿做下去。没准还能干到三十五岁。只要化上妆,哪怕变成三十五岁的老女人也依然能装作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丽的模样。”虽然说着平时最不擅长的情话,可是乔贞没有撒谎。

    “少来。”歌蕊雅感到脸有些烫。她连忙侧过头,不让乔贞发现自己脸红,“倒是你,九年的岁月过去了,可在你脸上完全找不到一丝痕迹。”

    “你也一样啊。”乔贞避过了龙术士不会变老的这一话题。现在,还不是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即使将来说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得了。

    歌蕊雅皱了皱眉,鼻尖因不满而稍稍拱起几条细细的皱纹,“说谎。我正在渐渐衰老。我能感受到外在的变化。”

    “别瞎说,你才二十七。”

    在乔贞看来,近十年的时光并没有使歌蕊雅的容颜加倍流逝。这绝非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主观修正,而是他认为与其说她在逐渐老去,还不如说是她的整体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说当年初次见到的她就像一粒未经雕琢的纯天然宝石,那如今的她就是一件打磨得精致而又内敛的宝石工艺品。

    歌蕊雅摇摇头,“二十七岁的女人至今仍然独身,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我吗?还在做那种下贱的工作……”

    “那种工作怎么了?这话我可不爱听。”出乎歌蕊雅意料之外,乔贞忽然略显激动地打断了她,“你一没偷二没抢,凭自己本事赚钱,别人凭什么说你。连一个保护你的男人都没有,完全靠自己的能力立足在这个社会那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出来。乔贞这番话绝不是在针对她,而是在冲自己发火。冲着这个一直骗她、让她空等的混蛋男人发火。

    歌蕊雅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她突然听到屋外传来几阵时轻时重的、混乱飘忽的脚步声,再来是女人酥软的笑声。那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还有笑声乔贞早在她听到以前就感觉到了,只不过不想将宝贵的重聚时间浪费在无关的人物上面,总想和她多说一点话,才没点破。

    “隔壁那两个女人回来了。让她们看见你可不好。”歌蕊雅露出催赶的姿态,“你快离开。她们八卦得很。我可不想被人说闲话。”

    乔贞想了想,差点将“我可以洗脑她们”这种话说出来。但是想到他还没有对歌蕊雅完全坦白自己特殊的身份和能力,因此只能按照她所说的,恋恋不舍地离开。

    “今晚你的表演我会如期而至。过会儿见。”

    留下这句保证,他又像昨夜离去的时候那样极快地走掉了。在她的印象中,乔贞每次出现和消失似乎总比一般人迅速。于是非常不幸的,歌蕊雅的话还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

    “等等,你还没征得我的同意呢……真是的!”面对来去匆匆的男人,她能做的也只有鼓起腮部、跺脚抱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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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乔贞坐在以前一直坐着的老位置,观看歌蕊雅的演出。女歌手在舞台上的身姿夺人眼球,赏心悦目。沉醉于她歌声之中的客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在这一天剩下来的时间里,乔贞一直都在她的眼皮底下晃来晃去的。不过,他很识相地没有到化妆室。他的眼睛时时盯着她,却始终和她保持一段微妙的距离。倒是歌蕊雅演出结束后到客人堆中敬酒时,故意经过乔贞的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还忍不住开玩笑般地说,“老板今天居然给我加工资了。这已经是近三年来的第五次了。这些年他对我出奇的好。你当年是不是把他给洗脑了?”对于她的问题,乔贞微笑着点头。蓝灰色的眸子中,丝毫不掩饰得胜的神色。然后,被这个微笑点醒的歌蕊雅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主动和这男人搭话,而且还是那么长那么自然的一段对话。一种恨自己不争气的感觉令她立刻转过身,掩住嘴唇,好像要把那些话给咽回去。“别以为我原谅你了。”她如此说道,远离了乔贞的坐席。双方心里都明白,这差不多就是歌蕊雅默认乔贞回到她身边的信号了。

    不过,只有一点歌蕊雅始终不肯松口。那就是她不同意和乔贞出去幽会。她很害怕,如果自己再次对他付出感情,是否最终还是无法得到应有的回报?倘若这男人又对她不辞而别……歌蕊雅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第二次承受住的勇气。

    当然,如果只是作为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上门拜访,陪她解解闷的程度的话,倒也没什么不好。

    周三过去了,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乔贞自那日起每天都会来看歌蕊雅,但没有得到过夜的权利。他每晚都趁妓|女出去接客时来到歌蕊雅住处,几小时后再离开。就像以前一样,从来不和她有过多亲密的肢体接触。

    周五那天,歌蕊雅险些在表演时迟到。前一夜她就说第二天有事要办,取消了与乔贞的见面。回到酒店后,神色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为什么事感到烦恼。尽管如此,对待工作她依然兢兢业业,完美地唱完了当晚的六首歌。

    比起初识那年,歌蕊雅现在要成熟老练得多。毕竟她已经比十八岁时候的自己年长了九岁。她很注重和周围的人打交道,无论是客人、同事还是上司,都能用各自不同的方式和对方融洽相处。只要不是特别难以招架的事,她基本都能应付。遇上难缠客人的无理要求,她不急不躁,不卑不亢,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化解矛盾的微笑总是那么无懈可击,再加上老板的照顾,让人完全抓不住毛病。乔贞在为她喝彩叫好的人群中远远地注视着她,感到心里有一丝空荡荡的失落。他注意到,歌蕊雅今晚戴上了一副闪亮时髦的耳环。从材质、工艺及花样的精美程度判断,一定是花大价钱买下的。与之相比,那条颈项间的银色吊坠简直就像农妇佩戴的那般质朴。她开始收礼物了。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因为他坚信歌蕊雅不是交际花一类的轻浮女人,她仅仅是为了生存才不得不去媚笑,去敬酒,去应酬。可是,乔贞的担忧却在与日俱增。再如何安慰自己也是徒劳。要是再不出手,歌蕊雅迟早有一天会被别人抢走。

    深入思考下去,乔贞发现这其实是个很好笑的想法。他和歌蕊雅早已过了拉钩发誓无忧无虑谈恋爱的年纪,彼此的岁数都不小了。在他这一次回到伦敦前,歌蕊雅有过几个男人?她是为了什么才和那些男人待在一起的?乔贞不敢往下想。能确信的只有一点:自己,不能再一味地等待了。

    过了一天,到了周六夜晚,乔贞依照惯例来歌蕊雅家报到。差不多是晚饭刚刚结束的时候。隔壁的两个妓|女已经不在家了。

    “歌蕊雅。”这双蓝灰色的眸子所释放出来的眼神,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认真凝重过,“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嗯?是什么?”

    望着漫不经心刷着碗的歌蕊雅的背脊,乔贞柔声道,“你先转过来。”

    “到底什么事啊?”她照做了。放下碗碟,洗了洗手,在乔贞的示意下坐到他身边。

    “你觉得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好不好?”

    “还行啊。你听我唱歌,捧我场,给我钱赚,还陪我聊天。日子过得挺舒坦的。”

    “要我说的话,一点也不好。”

    “那要怎样?”

    “跟我走。离开这儿。”

    坚定而短促的话语像是逃离牢笼一般过于突兀地从乔贞口中蹦了出来。歌蕊雅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没睡醒……”

    “听我说,歌蕊雅。”乔贞打断了她,但并非不想听她说话。有时候人们会通过故意打断他人对话来掩饰自身的羞涩和腼腆。乔贞毫无疑问正面临这类情况。

    趁他酝酿感情的功夫,歌蕊雅偷偷挠了挠左手臂关节的痒痒。

    “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乔贞说道,“四天前,我们重逢的那晚,我告诉过你,我会带你走。现在我可以用我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向你起誓,这不是开玩笑。”

    “……”

    “我打算带你去个地方,开始新生活。一个远离烟雾、脂粉和酒精的生活。”

    乔贞清醒地面对着自己做出的这番承诺。他身为迄今为止唯一的龙术士,却像囚犯一样被龙族严密看管着。在这种时时刻刻都必须小心谨慎的艰难处境下,龙王同意他带凡人上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尽管如此,乔贞还是愿意为歌蕊雅去尝试,去争取那渺茫无望的机会——与心爱之人同上卡塔特山脉,共度余生。

    在强压住紧张心情努力维持严肃的面部表情的男子面前,蜜黄色头发的女子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听着。可能就是从此刻开始,她才稍稍对乔贞语气中充满了庄重感的这番谈话有了些兴趣。

    虽然老早就在心里告诫过自己,别在意这个男人的言行,一定要表现出对他的冷酷和漠不关心,尤其是当他展开“今后的打算”这方面话题的时候。但是歌蕊雅却不自觉地幻想了起来,对乔贞所描述的未来充满了向往。

    “那是什么地方?”

    “我现在不能说得太细。我保证,以后会全部告诉你的。”

    “是吗?那听上去还真是不错呢。”

    歌蕊雅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语调急转直下。但她还是对乔贞笑了笑。尽管这笑容比打发一个乞丐还要随便。

    “我真的很迫切地想和你展开新的生活。歌蕊雅,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大概吧。”她敷衍地回答,“不过,肖恩,你难道不觉得现在就对我全盘托出才比较好吗?别这会儿说得信誓旦旦的,到时候又是一场空……”

    “我没骗你,真的。那是个世外桃源。人世间的一切疾苦都不会有。虽然也不可避免地有着属于它自身的复杂。”

    “你的话才比较复杂吧。我一句都听不懂。”

    “不,别这样说。你想一下辞职的理由吧。很快就会用到。”

    “凭什么?要怎样保证你不会再度把我甩了?”歌蕊雅渐渐加快语速,“要是我又落到那般田地,还同时丢掉工作的话,那我这辈子就没什么指望了。”

    “歌蕊雅……”似乎是受到她的情绪感染,乔贞有些自责地垂下了眼睑。

    他深知,自己是不能一直留在人界的。讨伐异族的任务也不是每一项都得由他下界完成。歌蕊雅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她不可能长久地等下去。这一切乔贞比谁都清楚。

    然而——

    歌蕊雅直到现在仍然未对自己托付全部的信任。或许是过去带给她的创伤太深,还需要一段时间治愈。如果此时坦白他的家仇,加上卡塔特山脉的奇遇以及龙术士的身份这些统统说出来,不知道她会用怎样的眼神看自己。会不会更加不信任他,把他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负心汉呢?

    他突然有一种不知该拿她怎么办的感觉。他也想与她开诚布公地彻谈一次。但他固执地认为,目前还不到时候。

    “请问,你还有事吗?”对面的歌蕊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我、我……”被她这么一问,乔贞不禁变得结巴起来,“我待会儿是有点事……挺要紧的事,关乎到我的人生。等我办完这事儿,就马上过来接你。然后,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随你的便吧。我又不是那种控制欲极重的女人,喜欢抓着男人的隐私不放,打探个不停。我很忙的。我要接着去洗碗了。”

    “等一下。”

    歌蕊雅站了起来,但没能走太远,因为乔贞突然起身靠近她,还握住了她的右手。歌蕊雅觉得脚后跟有些轻。乔贞宽大有力的手掌是如此温暖,充满了依赖感,让人不想放开。印象中,他不常和她牵手,但那屈指可数的每一次在她脑海里都是令人难以忘怀的留恋。

    不过,身边的男人也许比她还要慌张一些。气息相闻的距离间,歌蕊雅的发香便是乔贞保持呼吸的理由,使他感到一阵飘然。更不用提她掌心的柔软。但这柔软的触感很快就变成了与冰冷的空气相接触。乔贞尴尬地笑了笑,把紧握住她的手松开了。

    就在歌蕊雅以为他没别的事情的时候,乔贞又把放下的手伸了过来。

    左脸颊鬓边,一簇飘散的发丝调皮地挣脱了发饰的束缚。乔贞想替她把这束不听话的头发放回去,才会犹豫着把手送上前。歌蕊雅无目的地微转过头,本能地去看乔贞近在咫尺的手。当这只手与那缕发丝差之毫厘时,手的主人却怎样也不敢再动,只是呆呆地凝视着面前女子的双眼,便收手了。又想碰碰她的脸,却也不敢。生怕她会不高兴,而做出闪避的动作。

    在这暧昧而又怪异的气氛下,歌蕊雅只能自己把头发整到头饰后面去。

    两人仿佛约定好一般同时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乔贞鼓起抬头的勇气,望着对方。

    “记住我跟你说的那些。这一次,请你无论如何也要相信我。”

    这就是作为今天二人告别的结束语了吧。歌蕊雅心想。

    乔贞走到门前,回头朝她看去一眼,没发现她有任何挽留的意思。他吐了口气,低垂着头,把门打开,却迟迟没有跨出脚步。那只紧握住心上人却又很快放开、想为她整理碎发却又中途放弃的手,在门框上放了很久。

    “晚安,歌蕊雅。祝你睡个好觉。明天再见吧。我还是会按老时间来看你。说起来,我忽然有个心愿,那就是希望自己能得到的答复,是经过你深思熟虑的、不会使我们俩留有遗憾的答复。跟不跟我走,选择权在你手上。我永远都不会强迫你去做任何决定。永远。”

    他又补充了一段。歌蕊雅看着话音落下以后才轻轻关起的那扇门,仿佛有些走神。男人的身形已经不在视野范围之内了。

    她用了十分钟做完余下的家务,一头倒在床上。时间还不到睡觉的点,但她只想在被窝里呆着。

    对于那个想带自己远走高飞,却又语焉不详、不肯透露更多的男人,歌蕊雅只能不断劝说自己,别太把他的话放心上。

    但,做得到吗?

    既然无法做到,那就索性顺其自然好了。她开始细想他刚才对她所说的全部,就如同他临走前恳求她做的那样。她听得出来,对方言语中已经暗含着一丝想要娶她的意思在里面了。这连傻子都能读懂。

    可是,在那番含蓄到回想起来令人忍俊不禁的表白过后,他竟然还是跟往常一样在她眼前走掉了。

    没关系。你要走就走吧,要骗就骗吧。尽情地说大话,编故事去吧。哪个男人不会哄女人。反正,我最近本来就没心思跟你搞什么私奔。

    在歌蕊雅心里,肖恩·格里芬是个谜团重重的男人。他来去无踪,漂泊不定,从来都是想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是个绝对不能再给予信任的男人。也许被他二度抛弃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他过去不就有过那样的前科吗……

    还有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那些超能力。

    歌蕊雅至今没忘,他杀死妄图非礼自己的混混;撵走男爵派来的凶仆和发火的老板;转变老板对她的态度——这接二连三的事件,在最初发生的时候,她本来都以为事情不会有转机。但这个男人却像上天派来专门给弱者解围的英雄似的,一次次地及时出现在自己眼前。尽管乔贞每一次的援助都使她感受到一股被保护的安全感,可与之相对的,又让她在他的身上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乔贞身上总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警告着她不要接近他。她说不清楚这是什么。可能这是因为歌蕊雅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直到今夜,她才终于想通——他闪烁其词的举动,他刻意隐去重点的做法,一切的一切,都化为阻止自己接近他的原因。一直警告自己的,是危险的预感。他是个过于神秘的男人,这一点歌蕊雅没法欺骗自己。拥有太多秘密的男人总是让人心感不安。在过去,歌蕊雅由于乔贞的神秘特质而喜欢他。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十足的把握,认为自己还喜欢他的神秘。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想方设法地从别人那儿夺走更多的东西。这便是生存的法则。可是这个男人为她做了那么多,却不求回报。要么他真的很爱她,愿意无偿付出;要么就是在利用她,以达到某种目的。可是这么一想,歌蕊雅反倒更加困惑了。因为自己身上完全不具备被人利用的资本。

    她想,他是爱她的。

    这些年来,对于自己坚守在那家地下酒店不走的原因,歌蕊雅一直都没搞懂。或者说,她明明相当清楚,却总是逃开不去想。九年,这对女人来说可是足以使最美好的青春流逝掉的漫长岁月。然而九年过去了,自己依然选择留在这里——为什么?老板自从性格发生剧变以后,对她关爱有加。她如今所积攒下来的钱财,早已足够自己结束歌女生涯去过更好的生活。究竟为何执意留下?

    答案只有一个:她在等他,等他回来。私下里,歌蕊雅已记不清痛骂过自己是笨蛋多少次。这实在是愚蠢荒唐、连赌博都不如的痴心妄想。

    她想,她也是爱他的吧。

    歌蕊雅的手掌在床边按紧。绵延不绝的思绪使她倍感焦虑。

    该怎么办?等他明天来吗?当他办完自己的事,是不是就会兑现承诺,带她去那个所谓的世外桃源?

    如果他没吹牛,如果他真愿意带她远走高飞——到那时,自己能否做到干脆地拒绝他呢?

    亦或是,抛开眼下的一切,同意跟他走?

    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纯真的少女。她不想悲剧重演,再空欢喜一场……

    那么,该对他说不吗?

    歌蕊雅想不出明确的答案,只能烦躁地让身体在床上来回翻动。显而易见,今晚又将是一个失眠夜。

    辗转反侧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发现自己全然没有睡意的歌蕊雅,拖着空虚乏力的身子下了床。她来到写字台前,取出藏在抽屉夹层中的东西。

    一本材质为上等的羊皮纸、以绳子捆扎装订好的厚厚的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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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那个周六正好是你和巴彻利家的长子约定的日期吧。你离开爱人的家,赶去赴约了?”

    “对。”

    “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人在那儿等你?”

    “约舒亚·巴彻利请来的五个术士。”

    “那么多……那你身上的伤就是在那时候给他们弄出来的?”

    礼查忍不住皱起眉头,不执笔的左手悬停半空,指了指乔贞锁骨附近的伤。他早就想问了。对方上身衬衣遮不到的地方,有着他所见过的最可怕的疤痕。虽然已经淡到几乎与皮肤同色的程度,却依旧触目惊心,令人挪不开视线。

    乔贞注意到小说家的反应,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伤疤,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一个不在意的浅笑。

    “不,没有任何敌人能在我的身上留下伤疤。”回答的时候,他顺手轻抚了一下脖子上那条十分女性化的吊坠。

    “你用了一晚上把他们搞定的?”

    “别开玩笑。除去逼问这种控制不住时间却又无法省略的必要步骤外,我觉得我一小时就能干完所有的事。而真实的情况和我推算的大致没有出入。只不过,稍微有个小小的意外。”

    “他们都很厉害?”

    “那倒没什么稀奇的。他会叫他认识的最厉害的帮手来对付我,这些都在我的预计之内。”乔贞简单地笑了笑,“我指的意外是,那座庄园不止有约舒亚雇来的我的同行,还有身为龙术士的我的夙敌——达斯机械兽人族。”

    “……什么?”在脑中搜寻这个古里古怪的短语的礼查,在想明白这词的含义以后,诧异地怪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