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六十八

丹妮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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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题之前首先说些话——

    作者的愿望,世界和平。作者的理想,没有人受到任何伤害。

    愿世界人民一切平安,生活幸福。也愿世界上的争执与矛盾,永远只存在于影视艺术作品中。

    永远。

    ……&&&……

    议毕此题,李治便又转了一问:“近些日子以来,朝中于太子之事可有何说法?朕听说李许二人曾几番扬言,议及国储当易之事……”

    李绩看着李治,摇头道:“主上,老臣以为,此事万万急不得。”

    李治皱眉:“英国公是以为,不当易储?”

    李绩点头:“国储易立为大事,今太子虽无功却也无甚大过,若易之,恐朝野动荡。”

    李治再皱眉:“但忠儿终究不是为一国之君的佳选。”

    李绩又道:“太子确非佳选,易储也实属应当——此事只怕不止老臣看得明白,便是元舅公也是看得明白。奈何此事此时此人提起……便是不当了。皇后娘娘刚刚立中宫,满天下的人都看着她,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她,若有一分半点儿的急进或者是差错,只怕便是要大毁。何况立储之事,关乎国本,荐储之人,理当德行双全……李许二人虽才名具备,或谋略沉机,却非光明磊落,正直耿介的良臣。以他们二人来引国储易立之事……只怕却是要玷玉沾璧了。”

    李治沉默,好一会儿才点头道:“英国公说得有理,是朕太急切了。”

    李绩看着李治,轻轻道:“主上最近行事,却是急切了些……莫非有何不解之难?老臣愿效犬马之劳,以为主上解忧。”

    李治抬眼,看看他,笑笑,又垂下头,半晌才道:“媚娘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

    李绩点头了然道:“老臣明白了。只是主上,您还是得多安些心,平些气的好。凡事,不能急。”

    李治再点头,又道:“不过许敬宗已然上疏请易太子……朕不想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李绩想想也道:“主上说的是,既然他自己跳出来当了这枚先卒,倒也不妨利用一二。只是这主导之事万然不能是他。”

    “英国公以为,谁最为得当?”

    “若臣以为,自当是臣。”李绩淡淡一语,却叫李治也惊了一惊,立时摇头道:“不妥!此事万万不妥!”

    李绩一怔:“主上以为,老臣不妥?”

    李治摇头:“英国公于朝中素传之名,便是中立不涉。若此时站出来上疏易储,媚娘最近在外人看来,又是恩宠渐重……这岂非叫天下人都以为你趋炎附势?何况若此时你提出易储,那么朝中诸臣必然又要若之前一般,各择其派而立。你毕竟是手执大唐军权之人,亦是朕最后一道长城,何况此事涉及甚多,你名威不可损,此事万万不妥。”

    李绩点头道:“主上所料却是不差,然若非老臣,眼下实在也寻不得第二人可拥护易储之事。”

    “还有一个人。”李治目光平静道:“还有一个人,比你更加合适。”

    “主上的意思是……元舅公?”这一次,李绩也是吃了好大一惊:他今日来前,便已然预料到李治会与他议论易储一事,也多少想到李治会急于易储(虽然李治的急切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是以他一直以为,此番易储之事,李治会交与他为先导。谁料到李治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

    不能不说,李治这样的态度,是叫他感动的。尤其是对比了他对待李许二人的态度之后。——许敬宗此时上疏请易国储,虽其本心就是趋炎附势,迎合拍马。可能在此时上疏,也实在是赌了些勇气出来的。换作其他人,只怕多少都会有些受其所感。然而他了解李治,这个君王看似重情重义,却也绝非滥施善心的那一种所谓仁君,是故他是绝对不肯答应,让自己最疼爱也是最期待的继承人,成为李许二人阿媚邀宠的工具的,必然他是会另寻良臣名臣贤臣直臣,来为自己的小儿子引荐入东宫。

    所以在他看来,此番引导易储一事,正是自己向李治表现他的忠诚与立场的时候——毕竟之前他为了避嫌,于新后废立之事上,将自己的余地却留得过大了些。可万没想到,李治居然把他看得这般重,这样的时刻,都会尽力避免让他的声名有损,威望有失……

    这对李绩来说,实在是一种深入心底的恩宠与器重,更让他有几分惭愧与内疚。

    是故,此刻的李绩,便是立得了李治一道旨意,着他自断一臂,甚至便就自尽于当场……只怕他也是不会犹豫的。

    不,不是只怕,他是绝对不会犹豫的,不止现在,还有未来——

    为了他,为了一个忠于朝廷的武将,这个居然能够把将自己视若明珠的亲舅舅,大唐第一相,半壁朝堂之首都推出来,做了挡箭牌……只为替他李绩引离无数骂名的年青帝王……

    ——敬,且畏。

    李治看着李绩的目光从震惊,一点点儿转至敬畏,虽不解何意,却也心中暗喜:其实他也多少有些察觉,之前的李绩虽则对自己效忠,却更多是因为他的父皇遗命。是故在立后之事上,李绩的态度,才会如此含混不明。看似偏向于他,实则却是给自己留了退路——不过也着实不能怪他,原本李绩的态度,其实也算坚定,只是自从杨氏与贺兰敏之事发之后……

    ——若非这些人,只怕他的媚娘,再也不必受尽那些委屈,更加不必担忧身后不稳的。

    李绩此举,实非世故,身为武臣之首,大唐三军之领,他却要格外爱惜自己的威名,断然不能曲膝。是故如今李治的态度这般变化,才会叫他格外惊喜。

    惊喜,但面上却依旧不露声色,只是点点头,轻道:“若非舅舅,朕也实在想不到别人能够将此事办得妥当了。”

    李绩犹豫一下,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主上,只是此事若一宣起,元舅公必然会招引朝中议论……”

    “这个无妨。”李治摇头:“说起来虽则朕是有心要将弘儿易为太子,但舅舅欲易储之心,未必便不若朕之切。”

    李绩一怔:“主上之意……”

    “舅舅为人,英国公比朕应当更加清楚。为了大唐,他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当年……”李治犹豫一下,才叹息着负手而起,徐徐踱下阶梯,轻道:“当年为了能够安定大唐朝势,他都能果断绝大哥三哥四哥之念,而力拥朕为国储……今日自然也就能为了替大唐定择明主,拥立弘儿。”

    李绩犹豫半晌,才跟着李治转身面向殿外轻道:“可是元舅公对皇后娘娘的成见……”

    “舅舅何以对媚娘成见如此之深,想必英国公最是清楚。”李治走到殿中间,看着殿外,淡淡道:“当年父皇太极宫中,莫说是贵德贤、韦尼子这等人物,舅舅也不曾放在眼里过,便是帝女杨淑妃,他也只是使了五分的本事防着……为何?”

    李治转头,看着李绩,轻轻道:“因为于他而言,这些人之中,无一个能够让他觉得,可以比拟朕的母后,他的亲妹胸怀气度之十一。可媚娘……”

    李治摇头:“论起来,也是朕害了她。若非这些年为了护着朕,不让朕招惹注意,引祸上身她主动将锋头引走,替朕挡去一切关注的目光……只怕舅舅也不会对她如此忌惮了。”

    李绩回想近年来诸番,却也不得不承认李治所言极是:若非他得李治信任,了解了这个看似柔弱无助的年青帝王的真面目,逐渐了解了这些年来太极宫中大小事情的发生,大半几乎都是他在暗中相助引力,甚至是主导其谋的话……

    若他也如之前的长孙无忌一般,真的相信武媚娘一个人,仅凭一己之力便斗倒贵淑贤德四夫人,计废昭容韦氏,引得号称慧绝天下的魏王青雀与贤名远扬的吴王李恪自露马脚最终争储失利,且顺利推了李治上位为储,黯然被黜之后还能再将二王说服回来,双双以性命之代价助其斗倒荆王高阳公主,逼杀二逆,再一步步顺利返宫,争宠得胜,扳倒新后王氏与新四夫人,废尽后宫妃嫔,改立为内职,最终登上后位……

    那么他对武媚娘的态度,只怕会比长孙无忌还要更狠决三分——

    不杀之,不安心。

    李绩点点头,明白了李治的意思:“主上的意思是说……之前主上韬光养晦,反而让元舅公过于担忧皇后娘娘。而今主上神龙展颜元舅公便会明白,过去他一直担忧的所谓皇后娘娘谋略过深,却有一半都是主上之能……自然也就不会再害怕主上会为娘娘所谋,反而会觉得,若是这样的主上与娘娘亲教出来的代王殿下,必然是比自小儿便不得良教,又气质过于阴柔冷绝的太子殿下更加适宜为储,日后登基为帝了?”

    李治点头,回头看他:“对,你不必担心,当年为了朕,舅舅可以担下权臣之名,如今为了弘儿,只怕朕不找他,他也会主动开口的。所以,咱们眼下只消等,等着他开口便是。”

    李绩点头,心里多少也有些感慨:“若只论忠于大唐,则懋功难及辅机兄五成。”

    李治垂下眼帘,喃喃道:“是啊……舅舅……他是真的忠于大唐。”

    君臣二人沉默片刻之后,李治才又道:“所以眼下,易储之事,大势已定,朕着实不担心。朕担心的,却另有他事。”

    李绩一怔,想了一想,却试探道:“莫非主上担忧……太子殿下?”

    背对着李绩,李治的目光中,满是歉疚与无奈:“这个孩子……是朕对不住他的多。”

    垂首,李治黯然:李忠之事,到底是谁错,只怕就连他自己,也不能知晓。

    李绩默然,好一会儿才轻道:“那以主上之意,却要留太子殿下于京中?”

    李治沉默半晌,才摇头:“朕……却还没有想到这一步……只是朕……朕……”

    他不再言语。

    是的,他知道易储是对的。可他也知道,对于李忠而言,这是一件多么残忍而痛苦的事情。其实从一开始,这个孩子的命运,似乎就总被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执念而推着,挤着,渐渐偏离了正确的轨道。

    其实他也曾无数次地想过,若是当年,他没有因着心中一点怨愤,选择了他的母亲首幸,且对他母亲有过那样的恩宠的话……

    若是当年,他没有因着一点儿意气,故意将他母亲推到那样风口浪尖的地步的话……

    若是当年,他没有因着心中不满他母亲利用媚娘之事来打击王萧二人,而见死不救,冷漠以待的话……

    若是当年,他还念一点夫妻之情,一点父子之份的话……

    会不会一切,都不再是今日这般结局?

    他问自己,却终究无解。

    他无解,李绩更加无解,只能君臣二人沉默以对。

    ……

    一个时辰之后,立政殿中。

    媚娘看着正在走来的李治,看透了他看似平静的表情下的沉默与阴郁。

    于是,她起身,徐徐走向他,接着,轻轻地抱住他,尽她所能。

    李治负在身后的手,慢慢地放下,接着,慢慢地环抱住了她。

    温暖而极清淡的香气,从她身上飘至他的鼻尖。让他沉重的心,一忽间轻了许多。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

    是的……就来罢。

    若是这一切,都是天要惩罚他这些年的自私执念,惩罚他对那几个孩子的冷漠无情,惩罚他对媚娘的种种委屈与伤害……

    那便来罢。

    但有她在怀中身侧,他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