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六十四

丹妮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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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

    太极殿内。

    因着媚娘有命,故而李治早朝一毕,便早早儿起身,预备着往立政殿去。可刚走到门边,便见德安匆匆而来。于是皱眉停步:“何事?”

    “主上……”德安附口于李治耳边,低声将方才媚娘来时的情形说了一遍,然后才道:“似乎元舅公已然注意到了,刚刚听几个小侍说,那内阍小侍讨好卖巧,却自去寻了元舅公言及此事。”

    李治立时沉下脸,好一会儿才转头看着他道:“风声已漏,要再避却是难避了。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你可知晓?”

    “德安明白。”言毕,他便自匆匆而去。

    李治停在原地,看着他忙着的背影,微微一停,便转身,大步向后走去,连玉辂也拒了。

    不多时,立政殿已至,他反而停下脚步,犹豫片刻之后,转头看着清和道:“你去立在殿下瞧瞧,娘娘此时穿的何等衣衫,记得,是看娘娘穿得何等衣衫,可不是叫你去问。”

    清和依令而去,李治便留在原地等待。不多时清和奔回,小声道:“主上,娘娘穿着的却是常服。”

    李治皱眉,又问道:“常服……何色?”

    清和眨眨眼,一口气道:“上紫下青。淡杏流云帛……”

    李治闻言,却是容色复杂,好一会儿才点头:“走。”

    入得殿内,也不理诸侍拜礼,他便径向坐在榻上,端着茶碗发怔的媚娘而去,立定,犹豫,撩衣坐下,将手放在几上,却只侧眼看着她。

    媚娘却似毫无所觉,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一手执盏,一手抚杯,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道:“媚娘以为治郎今日又要忙于政务,却难归于后廷呢。”

    李治眨眼,却淡淡一笑:“有你在。”

    媚娘转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道:“那便好。”

    一语已毕,便转头过来,看着匆匆奔入,正待向李治明报的德安道:“传本宫令,自即日起,一应国疏政奏,但有所需者,尽数送入立政东殿。”

    言毕,不与德安发怔的机会,转头向瑞安明和玉如玉明道:“传本宫令,即时起便着人将立政东殿内一应物品收拾腾挪,另移他处。内里洒扫干净,再着内司依制规理,以备主上批理折疏之用。”

    李治挑眉,看着她,却不言语。

    媚娘也不理会,只是继续吩咐着其他一应细事。

    李治也不反应,只是由得她去嘱咐,直到她安排完了,他才轻问:“可理治好了?”

    媚娘转头看着他,淡淡一笑道:“理治已毕,主上若觉媚娘安事有何不妥之处,媚娘自当受令。”

    李治却是气结,好一会儿才摇头,眼看着一边侍儿们都自知眼色悄悄退下,这才向前挪一挪,又挪了一挪,向着媚娘道:“是我不好……可是这朝政大事,我终究不能……”

    媚娘沉默,好一会儿才轻道:“先帝三日一朝。”

    李治看看她,柔声道:“我不是父皇。”

    “可你比先帝更知如何理政。”媚娘转头,看着他,目光微湿道:“所以……便不能放得自己安稳一些么?眼下大事底定,便放自己安稳一些,不好么?不为自己,便是为了媚娘与孩儿们……也不好?”

    李治闻言,见她目光中满是渴望之情,着实是怜爱难忍,便长叹一口气,起身坐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摩,好一会儿才道:“罢了……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些的。可这三日一朝还不成,还得一些日子。别的,都依你,可好?”

    媚娘闻言,却是心酸:李治这等柔软语气虽说惯常的,可她又何尝不知,此时的他,不过是无奈以好言相劝,眼下大势,实是两难全么?然而到底他是他,是她的夫君,她的良人,也只能容着他,由着他。

    于是便点了一点头,强笑道:“治郎若如此说,那便是媚娘最欢喜的了。”

    她知他,他又何尝不知她?是故李治也是只是强强一笑,伸手将她抱得更紧,一边儿心里暗忖着如何才能替自己,替媚娘觅得一个可一解心忧的法子。

    是故,当媚娘问他话儿时,他竟一时之间不曾听见。直到她轻轻动了动,他才似有所感,微垂下头,看着她道:“刚刚想着如何安排这朝政了……你说什么来呢?”

    媚娘闻言,却是笑笑,然后才道:“媚娘是说,治郎今日倒是好巧,一进殿来便不摆什么架子的……莫不是先着人打听了媚娘心事么?可媚娘又实在不知道,哪一个立政殿侍儿这等厉害,竟能将媚娘心事一应全看了去。”

    李治却摇头,失声笑道:“哪里便有人能看懂了你了?不过是……”他垂首,看看媚娘身上衣衫,却笑道:“不过是知道你一向喜好而已。”

    媚娘一怔,依着他视线也垂首而视,半晌摇头叹笑:“罢了,这样心性也是该改一改的……”

    李治却笑道:“不必,实在不必。你在我面前向来便是最会藏起那些不利于你的心事的,如今若是再少了这么一桩,却叫我如何看得出你的微笑之下,到底藏着些什么?”

    他言及此,不由动情轻抚她面颊道:“说起来也真不知是我的福气不是……竟娶得这样一个事事处处,从来只站在我这一边替我想,半点儿也不曾将自己摆在前位的你为妻……若换做别人,当真便是要说一句天幸之与我了。可在我……”

    他的目光却温柔更深如海:“在我,却真心希望你能够抛却这些,任性而为地活一次。”

    媚娘闻言,忍不住摇头,轻笑几声,之后才道:“若果如治郎所言,媚娘岂非便真成了元舅公他们口中的红颜祸水?还是罢了吧。”

    二人相偎片刻,便有德安奔入其内,向着李治行了一礼,言道有紧急军情密报而入。李治看看媚娘,又轻轻吻她额尖一下,便立时起身,随着德安自入立政东殿而去。

    媚娘目送他离开之后,便转身看着瑞安道:“你去查一查,看看到底是哪一处的,把我曾于早朝之时入太极殿的事情传播出去的。查出来之后,这个人却先不可动,我另有他用。”

    瑞安一怔,却立时道:“是。”

    看着他飞奔而出的样子,玉如忍不住上前问道:“娘娘,玉如斗胆问一句,莫非娘娘以为,有人将娘娘早朝时入太极殿的事说出来了?可玉如所见,如今朝中上下,却并无任何动荡呀?”

    媚娘摇头,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原本是如此的。只是我刚刚才突然想到,此番一举,大反我常态,只怕那些真正的有心人,自是会留意的……若是被元舅公,或者是怀英,待价,甚至是英国公他知道了都还算好,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

    媚娘目光深忧:“只怕却是要坏事。”

    玉如一怔,看着媚娘,不解问道:“娘娘的意思是……会有人因为娘娘的反常举动,而起疑心?可便是再如何疑心,也不过只是怀疑主上与娘娘或有不睦之处,未必却就能想到主上龙体……”

    “若是普通人,自然会这样想,说实话,这样想于咱们却也是大利。可若是被韩王或纪王那样的人物知道了……”她转头,看着玉如轻问:“你觉得,他们不会起疑,不会想到这一点上去么?”

    玉如一怔,却不得不暗服媚娘所忧有理,于是便立时道:“那娘娘,玉如与妹妹,是不是也该准备些后手?”

    媚娘点头,咬牙道:“这一次是我失态了……却不得不落得这般大动静……只怕不只是你们,连德奖与素琴处也要动起来了……”

    ……

    午后。

    太极宫中,立政殿西殿内。

    媚娘一身凤袍金冠,在殿内徐徐地走动着,不多时,便听得一阵颇为熟悉的脚步声传入内殿。于是立时转头去看。

    果然,来者正是步履匆匆的素琴,她嘴角微露一笑,便急忙上前扶住了正欲下拜的素琴,然后轻道:“你来了便好,哪里这么多的礼。”

    素琴却看着媚娘一身盛装,国色天香的模样,悲喜交集,握着媚娘的手,含泪轻道:“姐姐……不,娘娘,这一拜,却非为了素琴自己,而是为了素琴的大姐姐……为了她一生所愿,终究得偿……”

    媚娘闻言,鼻中一酸,急忙又扶住了正欲下拜的素琴,轻道:“若为了惠儿,你便更不该拜了。此为她所愿,又何尝不是为我所愿?何况你我也是姐妹……不要这样。”

    素琴又是想笑,又是欲哭,于是便点头,哽咽一声,与媚娘抱在一处,默默落泪。

    好一会儿,两姐妹这才算是心气平静了下来,媚娘便拉着她坐到一边儿,问起两个孩子的近况来:“眼下也是多亏了你,却不知那两个小淘气,与你添了多少麻烦。”

    素琴却笑道:“姐姐多虑了,两位小殿下那般英慧,又是乖巧至极的,姐姐教得好。”

    媚娘但笑,摇头道:“这些日子也着实是忙了些儿。但一过了此事,自然得将他们接回立政殿来……那延嘉殿里到底不是久居之地。何况你也有两个孩子要照料,这些时日,可真是苦了你了……若论起来,封后大典,你实在也该……”

    “姐姐,自从选择了离开这太极宫,素琴便再没想过会要有回来的念头。”素琴平静一笑,淡然道:“但为了姐姐,素琴回来,也是应该。何况安排在延嘉殿中,也处处事事,都可见大姐姐与姐姐,还有元姐姐留下的念想……说起来,素琴实在是该谢谢姐姐这些日子的照顾的。”

    媚娘点头,又是想笑想哭。然后正色道:“这些话儿,容后再说,眼下有一桩大事,却非得你与德奖相助不可了。”

    素琴点头,正色道:“但凭姐姐吩咐。”

    ……

    大唐永徽六年十二月初。

    长安城中忽传流言,道近来整个长安城中,无缘无故,多了许多猫儿出来日夜号叫,扰得人心不安。须知猫儿虽小,长安城也不少猫儿,可若成千上百只猫儿都这般四处流窜号叫,无分日夜,却不由得人不心生不安。

    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而其中传得最热闹的,便是说这些猫儿竟是先前与当今新后相斗败局,落得赐毒而尽的废淑妃萧氏灵魂所化。

    更有甚者,还有人说这萧淑妃服毒之事根本子虚乌有,其实是有人落毒而果。而这个落毒的人,自然便与当今的皇后娘娘脱不了太多干系。

    接着,慢慢地,更多的流言开始传出来……

    据说宫中也渐渐有了许多的猫儿四窜,尤其立政殿最多,猫儿聚集成群,日日夜夜在立政殿前广庭之上号叫不止,扰得新后不能安寝,几日下来,容色憔悴。

    今上见之心怜之甚,闻得是因着猫儿扰眠之后,便着令内司尽绝猫患,又不顾大臣们的反对,竟以帝王之尊,自折其制,包袱款款,却跟着搬入后殿立政之中起居了。美其名曰,新后初立,更疑似已再得龙嗣。猫患如此,朕身为天子,自有祖宗圣灵庇佑,入住立政殿则为安灵之故云云……

    这下子,整个长安城都炸了锅,人人都议论纷纷,个个都好奇之甚。

    但是没有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更没有人怀疑皇帝搬入立政殿的真正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