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凤袍,泪织金冠十二

丹妮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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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麟游县。

    万年宫内寝之中。

    月色撩人星辉好,纱下妙影迷离,金碧辉煌尽入墨,丽影倚玉席。

    紫金盘螭轻玉盖,青烟袅袅如丝,玉帐销金影烛色,枝上凤凰栖。

    花香弥漫,叶影婆娑的庭院中,一座笼着蒙若烟雨的绣金白色纱幔内,不时有淡淡的,闻着极舒服清脑的香味飘出来。

    夜灯之下,隐约可见内里依着两条榻上独倚的妙姿女子。

    两个妙龄女子一着粉底绣青金的广袖,一着朱红内衬鹅黄的宫装,俱是眉目秀丽高华,尤其是那位朱红宫装的女子,更是凤目纤眉之间,隐约可见高华威仪之态,一如天边月色,日正当空,隐隐叫人有无法直视之感。

    一侧,一个朱衣粉靴,眉目清秀已极的小侍抱着一支檀木拂尘,安安静静地立在一边儿,看着前方。

    忽然,幔内传出了媚娘的声音:

    “明和,你来把这香笼移出去罢,有些呛人。”

    朱衣小侍正是当今天子,高宗李治最宠爱的妃嫔昭仪武氏的近侍,明和。闻得主人轻唤,立时应了一声,上前几步,撩开如水般细滑沁凉的纱幔,从内里移了还冒着星星点点香气的香笼出来,又笑道:

    “娘娘虽说如此说了,可依明和看,这天气渐热,怕是有些虫儿蚊儿什么的,还是留在一侧备着用罢?”

    媚娘点头,漫声应道:

    “也是,便留下的好。只是这等香气虽说不伤人,可到底也是烟火香,少闻些的好。”

    另外一个女子——便是当今天子李治自幼时起便跟随着的剑师,大唐开国卫国公李靖次子李德奖之妻元氏,便笑道:

    “姐姐还是一发地如此闻不得香气。

    之前不是说过这香不伤孕中女子的么?”

    “是归是,可到底我是不放心。”

    媚娘轻叹一声,如水般细泠泠的声音里,透着些无奈:

    “毕竟这宫廷之中,虽说无一物不可说是天下之极……

    可也不能尽皆痛享的。”

    这样的话儿,说在这般的月色下,显得分外寒凉,一时倒也叫人无奈。

    好一会儿,素琴才轻声问倚在榻上,边轻摇手中团扇,边透过纱幔看着天空轮月如玉盘的媚娘:

    “姐姐可是后悔对王皇后下那般手了?”

    “……素琴,便是为了你姐姐,我也从不后悔这般动手。甚至只恨动手晚了些。”

    媚娘悠悠道:

    “我自认不是那等满口温婉娴淑,女德女功的家常妇人,也更不似那等人物。更何况是身处这大内宫廷,步步锦绣之下,也是寸寸杀机的地方……怎么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只要有治郎为靠,我便万事无忧。

    何况……

    有仇不报,素来非我本性。惠儿之痛,非你一家之伤,更是我一生之恨,还有嫣儿,还有弘儿,还有腹中这孩子,还有……”

    媚娘失了语,转头看着素琴好一会儿,才轻声道:

    “还有之前的那个小小素琴……无论他们的一切是否与她们有关,可却有一件事是通定的:

    若要在这大唐后廷稳稳立足,若不狠,便只能是死路一条。

    便如治郎眼下在前朝之势一般……

    若不能为万人之上,便只能成零落孤坟。”

    素琴深深吸了口气,默默点头,良久才轻道:

    “姐姐之前那般态势,素琴一直以为,姐姐是为了主上才如此仁宽……眼下看来,也不止如此罢?”

    媚娘淡淡一笑:

    “为了治郎,这是第一条。可若说我没有半点私心,那也是假的。

    既然之前她们还有用处,自然要留得她们在。如今她们无用了……

    那自然便是当如那些不堪用的东西一般,该移出去了。”

    素琴扬眉,轻声道:

    “只是移出去么?”

    媚娘垂目,好一会儿才轻道:

    “素琴,你知道为何先帝那般忌讳我么?”

    “素琴……多少也听了一些,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么?”

    素琴一怔,没想到媚娘突然提及此事,难免有些意外,迟疑一下才道:

    “听说先帝……是因为一匹马。”

    “是因为一匹马,不过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一个人。”

    媚娘悠悠道:

    “当年有一个人,在宫中害得我与治郎好苦,最后我忍无可忍之下,与你姐姐一道,动手收拾了她。

    而我们给她的惩罚,便是让她亲耳听到先帝对她的恨,与对她从未有过半分情意的真相,让她崩溃到几近发疯。

    然后……她由治郎安排着,死在了她最想爱也最想嫁的男人手上……而这个男人,也是害死了与你同名的,那个被我与你姐姐视为最疼爱的小妹妹的男人。

    先帝知道之后,觉得我真的是够毒辣,小小年纪,竟然能够想到这般让人生不若死,死亦难安的法子……所以就渐渐忌讳我,疏离了我。”

    说完了这些,她突然看着素琴笑了起来:

    “听了这些,你会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

    素琴奇怪地问:

    “素琴知道那两个人做了什么样的事,知道他们所为更加恶毒,也知道姐姐如此,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又有什么可怕?”

    媚娘怔怔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轻道:

    “也只有你这个傻孩子才不怕我了……”

    想了一想,又摇头自己失笑:

    “不,不对,还有一人不怕我……便是治郎。”

    素琴含笑点头道:

    “对呀,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人明白姐姐的为人的,所以他人之言,何必去在乎呢?”

    媚娘看看她,突然笑了起来:

    “是呀……何必在乎?原本他们对我非议,不也就是因为我没能合他们心意,如他们所愿地活着,甘心做一个死殉先帝的所谓烈女,又或者是一个青灯为伴,熬尽青春年华,空废了一生时光的所谓忠侍么?

    既然他们所要的我,并非是我……我又何必在意?”

    自言自语了几句,她突然摇头笑了起来:

    “也是罢了……这些日子许是这孩子在腹中久了,竟一发地畏缩起来。再不似常日所为。”

    素琴却笑着伸手去抚了抚她隆起的腹部道:

    “可不是?说不定这孩子就是个仁心厚意的孩子,才会这样染着姐姐了呢!”

    “仁心厚意是好的,可也要看所处之境,所对之事。”

    媚娘一语毕了,才转头问明和:

    “眼下太极宫里闹得可欢?”

    “回娘娘,欢痛着呢!瑞安哥哥这一番手脚,就叫她们两个几乎闹翻了天,王皇后这几日加着劲儿地找着萧淑妃的不是,萧淑妃也是,暗中没少动手脚,只预备着等主上与娘娘回宫之后,两边儿就要来个锅掀……

    娘娘,您说要不要明日与主上说一说,按着时点儿地回京?”

    “却不必。”

    媚娘悠悠道:

    “眼下这孩子虽已过了三月,可到底还没到最安稳的时候,我可不想再出什么意外。何况此刻她们也是闲得紧,正是时候与她们好好找些事情做一做,何必我回去惹烦?

    你且只告与瑞安,就说叫他多多在后廷里安排些事情,与她们两个做,好叫她们别来烦着我跟我的孩子就好。

    至于治郎那里么,只怕如今就回去,也未必合了他的意。”

    素琴也点头轻道:

    “可不是?昨日里我听德奖还说着,说主上要他多加调配些人手入行宫,这一住,怕是要住到姐姐你生产完了才肯回去的。”

    媚娘摇头,却笑道:

    “不可能。依着治郎的性子,顶多也就是住到十月末便是极了。毕竟以他心愿,我这孩子,还是要回立政殿生的。”

    素琴一怔:

    “为什么一定要回立政殿?啊……”

    她若有所悟:

    “莫非主上真的觉得立政殿里,有先皇后娘娘英灵守护?”

    “别说是治郎,便是我也觉得是……自从生弘儿的时候开始起,我便总觉得,这一路走来,多亏了先皇后娘娘英灵守护,否则我母子再难走到这一步。”

    媚娘目光中透出深厚的感激与孺慕之意,然后转头看着明和:

    “方才说的,你可记住了?”

    “娘娘安心,方将娘娘与李夫人说话儿的时候,明和就安排人去了。”

    “你总是办事妥当的。”

    媚娘含笑又应了一声,然后才缓缓道:

    “不过这样一来,瑞安一个人在内里,也多有风险,你去与治郎说一声,就说若不甚烦忙的话,还是请着你师公回宫镇着的好。

    有他在,这太极宫一局棋,才能下得更好。而且如此一来,你师公好歹也解一解这几十年郁结于心的一口怨气。”

    “是。”

    明和轻应一声,便立刻行去办事。

    素琴看着明和下去好一会儿,才向着媚娘方向轻轻靠了一靠,低声道:

    “姐姐要王公公回去,怕不止是因为那些原因罢?莫非是担心瑞安行事会过?”

    媚娘闻言,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轻道:

    “这样的心思,也只能与你说了……若叫治郎知道,只怕还要怨我行事太过存容,甚至还会安排着瑞安尽心而为……

    可是素琴,你想一想,此番我叫瑞安行事,原本不过是微施小计,叫两宫斗起来便好。可瑞安呢?

    他却是直接落了毒……

    这等手段,虽说是因为我与弘儿,还有文娘受害,他心中意愤难平,可到底也是偏激了些,更加没有好好思虑己身安危。

    文娘如此……”

    媚娘停了一停,摇头轻叹道:

    “只怕今生,也都难再醒复了,若是再把他也赔了进去,我实在承受不起。毕竟瑞安与文娘,还有他们几个,于我而言,不止是主侍这般的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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